七、爱国情愫江山知

北宋的灭亡与夫君的离世，让李清照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她一度沉浸于不能自拔的痛苦之中。然而，生活并没有给她些许安慰，随之而来的打击让她应接不暇：被诬通敌、书画文物被盗、再嫁匪人、离异系狱、无根谤语，金人进犯南方，整个南宋社会处于动荡不安之中。面对这一切，李清照不得不坚强起来，她从悼念亡夫、追悔轻信匪人的个人痛苦中走出来，把目光关注到了家国世事上。

写于宋高宗绍兴三年的《上枢密韩公诗》二首，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倾慕古贤舍身报国的一腔热情。“在爱国有罪的时代背景下，女诗人所显示的是一种多么难能可贵的品格和情操！千载之后，这首诗仍然能够激发自尊自立的民族信念”，^[1]毋庸置疑，李清照的这首诗堪称罕见的爱国诗篇。如果说《上枢密韩公诗》以鲜明的情感态度表达了对祖国江山的赤诚之心，那么，《打马赋》与《<打马图经>序》则是寄意尚武，“打马”寄志，虽是对闺房雅戏的介绍，但是远远超出了游戏的范围。

《乌江》、《咏史》、《题八咏楼》等慷慨激昂、溢满爱国情愫的诗篇极是当行本色，^[2]在这些满载着愁与泪的文字中，蕴含着她绵绵不尽的故国思念和家国痛楚。纵使在风和日丽、相邀游玩的初春佳节里，她仍旧忧心忡忡，突兀地诘问：“次第岂无风雨？”李清照虽为一介女子，然而，爱国之情充溢她的心胸。她始终心忧国事，面对家破人亡、生灵涂炭的惨痛现实，南宋小朝廷却苟安于江南，沉醉于享乐之中，不思收复江山，她不禁深感忧虑。在合家团圆的元宵佳节，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享乐，而是家国的安稳，是中州盛日的往昔场景，^[3]在今昔对比中，深深的故国之思与流离之痛浸透纸背。以至于南宋著名诗人刘辰翁每每阅读这首词的时候，都掩不住悲泣，由此可见其爱国思想的深挚，在诗人中已然产生了共鸣。

虽然处于暂时的安稳中，但李清照对故国、故乡的思念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一句“空梦长安”又饱含了多少辛酸与无奈，美酒、酸梅固然可以让人轻松愉快，但那只是暂时的麻醉，酒醒之后的心痛更是绵绵无绝期。“可怜春似人将老”，凄冷的心境一览无余。^[4]在她故作轻松的抒写背后，蕴藏着刻骨铭心的故国思念与身世悲痛。

故国之思与家国之爱始终是深藏在李清照心底的诚挚情感，经过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辛酸经历，她的情感体验更加深厚，与此相伴的就是诗词中浸满的深深思痛。众所周知，李清照是一个主张抗战，期望收复失地的爱国词人，然而，南宋王朝却一味苟且求和，割地赔款在所不惜，恢复故国的梦想离她越来越远。可是，在封建社会，女子论政已经是大逆不道，干预政治更是不能允许。面对这样的境况，李清照只能借酒浇愁，怅望故乡。生活的无望与无奈，使她满怀痛苦，进入她诗词的便是无尽的愁与泪。

在这样一个奴性泛滥、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时代，不要说一个孤身飘零、无所依靠的女子，就是辛弃疾、陆游这样的伟男子，也是壮志难酬，无可奈何。在当时人们的眼里，李清照很可能只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无嗣嫠妇而已，她只有做一些在当时看来无足轻重、在某些情况下又可能受到责难之类的应景文章罢了。纵使这样，作为一个名震词坛的创作者，这样的处境已经足以让她难堪了，然而她又不是一位普通的词人，她是一个忧国伤时、关注国运的思想家，这更增加了她的苦闷。而这，也正是李清照在诗词中所表达的愁苦思绪与爱国无门的心痛。

伴随着身世的悲苦、婚姻的伤痛、晚暮的寂寥，李清照的爱国情感跃然纸上。

无论是黄河流域沦陷区的百姓，还是南朝、北国之人，但凡被金兵占领的地方，无不盼望着南宋的军队去解救他们。像李清照这样远离桑梓的流离之人，更是像当年啼血思归的蜀帝一样，发出“不如归去”的凄怆呐喊。^[5]可以说，李清照的爱国倾诉从元祐党争开始已经凸显，到了她的晚年，这种爱国情感逐渐深厚，并且具有了更为深刻的内涵，她这种力压须眉的历史洞察力不禁让我们慨然，她的爱国情愫唯有江山能够感知，“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这句壮怀激烈的诗词，寄托了旷世词人千古不变的爱国情怀。

【注释】

[1]陈祖美：《李清照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13页。

[2]沈谦《填词杂说》。

[3]李清照《永遇乐·落日熔金》。

[4]李清照《蝶恋花·永夜恹恹欢意少》。

[5]夏承焘《瞿髯论词绝句·李清照》：“中原父老望旌旗，两戒山河哭子规。过眼西湖无一句，易安心事岳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