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玉壶颁金”始末

关于“玉壶颁金”一事，众说纷纭，到目前为止，这件事仍旧是李清照生平一个猜不透的谜语。但是，追根溯源，这件事还得从明诚生病谈起。

明诚病重的时候，李清照曾经请太医局医官王继先给明诚医病。王继先因为医术高明而受高宗宠爱，他为人奸诈狡黠，恃宠作恶。他的权势与秦桧相当，其财产富比宗室。这个被称为“王医师”的医官，虽然经常能以偏方杂说医好天子和后妃们的病，却不曾医好大臣们的病，这常常让人们怀疑他的居心。现在，他没有医治好明诚的病，却看上了他的收藏，并向李清照提出以黄金百两购买赵氏的文物。^[1]李清照非常担心，她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明诚，随即决然拒绝。这下可好，惹怒了王继先。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不是好惹的。

凑巧的是，在明诚得病期间，有一位名叫张飞卿的学士带着一把自认为是玉壶的器皿，来探望明诚，并让明诚代为鉴别。明诚看了之后，告诉张飞卿，这不是玉壶，只是一个像玉的石壶罢了。随后，那人就拿着壶走了。

这件事情本来没有什么，可是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投敌的谣言，就在明诚去世不久，李清照在逃亡的途中听到传言说，明诚以玉壶结交金人，并且已经有人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皇上。这可是卖国通敌的大罪，李清照感到恐慌、害怕，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几乎与此同时，金兵已经南下。李清照拖着病体只能逃难，她孤身一人带上家里的所有收藏，打算追到高宗所在的地方，进献给朝廷，她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揭穿谣言。“玉壶颁金”对于死去的赵明诚而言，或许没有什么，可是对于李清照而言，不仅是一个有关大节的重要问题，更是一个关乎李清照生存境遇的重要问题。她不能容忍丈夫的清名被人污蔑，更不愿自己承受如同当年对元祐党人一样的打击。

与此同时，赵明诚的表兄谢克家，在赵明诚病重的时候担任兵部尚书，他听说了王继先向赵明诚家购买古器的事情，于是向高宗秘密上奏调查这件事情。于是，高宗让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审问王继先。过了不久，由于战乱，大家也就没有精力过问这件事情。但是，既然得到高宗的谕旨，那么谢克家身为兵部尚书，他给担任“开州团练使致仕”的王继先以适当的警告也就方便多了。然而，谢克家于建炎三年八月上的这道奏折，却让他看到了本不想看到的结果。那个奸诈狡猾的王医师成了高宗愿意交付生命的人，而赵明诚的金石文物多半已经在战乱中化为灰烬。李清照寄存在嵊州朋友家的古器等文物，后来也被一位收复嵊州叛卒的“故李将军”收入囊中。

“玉壶颁金”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所谓的“玉壶颁金”谣言，表面上是污蔑赵明诚以玉壶颁赐给金人，通敌卖国，事实上是说拿古器换取金钱，这种不公平的换取在王继先的眼中也就是“颁赐”。如果李清照将文物卖给王继先，那么也就玷污了丈夫的“盛德”。当“玉壶颁金”的谣言传入耳中时，李清照之所以那么惶恐是因为：一方面，高宗的介入，三省的高规格审问，将会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加惘然无助；另一方面，谣言四起的时候，明诚尸骨未寒，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与此同时，当年对元祐党人的沉痛打击至今让她心惊胆战，如果这一事情被无限扩大，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一切让她一刻也不能安宁，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压力，使她不堪重负。吹箫人去，杞妇悲深！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唯一能够证明的就是身边这些古器。于是她不得不踏上追随高宗的旅程。在明诚去世不久，金兵南下，寄存在洪州的文物化为灰烬，侥幸留下的文物也在追踪高宗的途中，有一半与自己分开。

这样，李清照不得不开始了一段艰难的旅程……

如今，这一切似乎结束了，金石文物历尽劫难，最终只剩下六七箱书画砚墨，李清照再也不希望这仅余的一点点文物有什么闪失，它们片刻也不能离开她的视线。然而，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是渴望就可以达成的。李清照也只能在文物被偷盗后，暗自落泪。

【注释】

[1]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