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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传
1.9.4 四、千里追随献文物

四、千里追随献文物

二十八年的婚姻生活在公元1129年永远地划上了句号。

这一次的分别,是永远的诀别。对于女人而言,特别是对一个追求精神世界的女性而言,李清照渴望的不一定是夫君的官场亨达,但一定是夫君的体贴与关爱,家庭的温馨与和谐。赵明诚先赴黄泉,留下一个孤独的女人苟活于人间,这是怎样的悲痛!“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李清照以“庞翁”比赵明诚,叹息其英年早逝,居然先自己而去;以“杞妇”自比,写尽了丧夫之痛。赵明诚对于李清照而言,不仅仅是生活的伴侣,更是精神的依靠,他的离去,不啻是一个重击。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丈夫的遗愿需要她去实现。

就在赵明诚病故以后,时局更加紧张。为了躲避金人,隆佑皇太后率六宫已经坐船从水路撤离建康,前往豫章(今江西南昌),不久之后,赵构也离开建康,向浙江逃亡。

为丈夫出殡回来,李清照躺在床上,四顾茫然,举目无亲,不知道此后的路该怎么走。多年的心灵折磨已经让她心神俱疲,“靖康之变”是她绕不过去的厄运,时局的日益紧迫更让她手足无措,她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赵明诚的两位兄长去年参加完婆婆的葬礼之后,就分别赴广州和泉州任职,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已经变得生疏。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此时的李清照关注的并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他们夫妇视如生命的金石文物。这既是亡夫的重托,也是她的使命所在。可是,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下,要想保存好十几车文物,谈何容易,加上明诚离去带来的悲痛,李清照病倒了,病得只剩下游丝微息。

回想丈夫临终前那种期望的眼神,南浦的离别还历历在目。想到池阳还有十几车金石文物,李清照一刻也待不住了。她想起了两个人,也许他们能够帮到自己。一个是明诚的妹夫李擢,他现在担任兵部侍郎,正护卫隆佑太后一行人逃往豫章。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李迒,李迒现任敕令所删定官,负责官员进入仕途时的任命状和升官的履历表填写的管理工作。这两个人,比起远在泉州和广州的赵思诚和赵存诚,离得更近一些。投靠他们也是一种选择,他们或许会帮助她暂时保管金石文物。

想到这些,李清照拖着病体,首先找了几个比较妥靠的人,把当年她连舻渡江、从“归来堂”运到江南的大部分文物,先行送到了李擢所在的洪州府上。她想,把这些文物放在保护太后的兵部侍郎身边,应该是安全的。等自己的病有所好转之后,再带着余下的金石文物去投奔李擢。但是,形势变化之快如同变幻莫测的天气一样,南下的金兵已经于十二月攻陷了洪州,城中的士兵放弃了守卫,望风而逃。李擢一行人在金兵到达洪州之前就逃走了。她后来才得知,寄存在李擢处的文物,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如今,只剩下身边所余不多的金石文物,还岿然独存。

在得知金兵改道进攻江西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去江西了。保存好手中的文物,是她最大的心愿。于是,她拖着病体,把剩余的文物认真地收好,尤其是明诚强调的“与身共存亡”的祭器,她单独包装好,放在自己身边,而后改道向弟弟李迒所在的浙中地区逃去。

幸运的是,她当年搬运文物时的车辆还在,这样她就不用步行逃亡了。可是,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谣言依旧是最可恶的敌人。就在李清照忙于保管文物而逃亡的时候,有人传言,赵明诚以玉壶结交金人,贿赂通敌。这可是卖国通敌的大罪。听到这样的消息,李清照的心都碎了,丈夫离世的哀痛还没有散去,尚未愈合的心灵又像撒了盐一样剧痛难忍,她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几乎在同时,金人已经南下。即使这样,她也必须逃难。于是,忍受着非人的压力,带上所余不多的古器,她打算追到高宗逃难的地方,将所有文物献给朝廷,以肃清谣言。

转眼之间,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文物,又有一半在她追赶高宗的路上与她分开了。在她追赶高宗的路上,她总是迟到一步:她抵达高宗所在的越州,高宗已经离开了越州,转移到了明州;她追到台州,高宗已经离开台州;她追到嵊州,高宗也不在嵊州。在嵊州时,她把书和古籍寄存到一位朋友的府上,然后又转道去了章安。途中,为了加快速度,不影响进程,她丢弃了很多衣物和日用品。尽管这样,她还在去往章安的路上,高宗已经到了温州。她到章安之后,又不得不坐船赶赴温州。

高宗之所以逃跑不止,是因为身后有步步紧逼的金兵。金兵在攻陷临安之后,又追随高宗的逃跑路线,相继攻陷了越州、明州。高宗恐惧至极,所以才取海路逃亡,官兵不遵命的时候,他就严加惩处。他的理由是,如果自己被金兵捉住,就会像父皇一样被带到漠北,那么光复大业也就希望渺茫。因此,他奋起逃亡。

这样看来,如果高宗不停止逃亡,李清照也就永远这样追随下去。何时是个头啊?可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天子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逃亡的日子里,李清照逐渐意识到,相对于高宗逃亡以保江山的大事,“玉壶颁金”的谣言已经被人遗忘。如今,依旧没有安身之所的李清照深深明白,这一路走来,身上仅存的书画再也不能有什么闪失了。

可是,世事难料,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