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清照昼夜兼程探夫

建炎三年六月十三日，当赵明诚的身影消失在李清照的视线中时，李清照怅然若失，到了她这个年龄，丈夫的升迁显然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她渴望的是温情和平安，渴望的是家庭的温馨与和睦。当她回到池阳的临时住所时，心里空落落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带着这么多文物，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她一点心情也没有。可是，她还是不断地劝慰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等着跟丈夫相聚。她知道，池阳也不是久待的地方，估计也不会定居，所以连文物的包袱也没有打开。

七月末的一天，李清照收到了丈夫的来信，喜出望外，她以为相聚的日子就要来了。匆忙拆开信，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句话：

清照贤妻：

吾微感疟疾，请托管好行李，速到建康。

——赵明诚

看到内容的一刹那，李清照脑中一片空白，犹如晴天霹雳，她只觉得心脏加速了跳动，如骏马飞驰，血液如滚滚江涛，直冲自己的脑门，前额上滚下了几滴汗珠。她知道，明诚平时就性子急，遇到事更会乱了阵脚。疟疾发作起来，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如果他服用了寒性药物，后果就不堪设想。李清照顾不得多想，迅速将家里的东西托付给了房东，并且多给了一些银两，嘱咐他们多加看管，为了安全起见，她也不能告诉别人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随后，身上带了一点钱，就乘舟东下，日夜兼程，每天行走三百余里，一点也不敢耽搁。

八月的建康城，犹如火炉一般。李清照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她赶到建康的时候，明诚果然服用了黄芩、柴胡等寒性泻火退热的药物，结果痢疾并发，已经病入膏肓，大夫也没法子了。看到明诚这样，李清照也慌了。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她托人到处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为丈夫医病。

这一天，炎阳依旧高照，临近下午的时候，几朵乌云遮住太阳。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李清照透过窗户望着车来人往的街道，心空的乌云依旧笼罩。这时，明诚让李清照扶他起来，半躺在床上。李清照不时地给丈夫擦去额头上浸出的汗珠。日子就在这样散淡中日复一日，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如期而至。这个时候，本来应是合家团圆，可如今，因时局动乱，亲族中的人在一起的也没有多少。但是，月饼还是无一例外地端上了餐桌。李清照特意为明诚准备了他爱吃的莲蓉月饼，可是他只是勉强吃了一半。中秋过后，明诚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到了八月十八日这一天，他已经没法坐起来了。

李清照含泪坐在病床边。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虔诚祈祷，希望丈夫好起来，只要他好起来，怎么样都好。至于后事，她还没想那么多。如今，明诚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亲朋好友环绕着病床。明诚伸出一只手，一个亲戚以为他要喝水，急忙递过去半杯水，他使劲地摇头，两眼直直地盯着李清照，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告诉她，可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李清照站起来，含泪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精致的松花笺，给毛笔蘸好墨，又拿出一本大开本的书卷。然后走到床边，她把纸铺在书上，将毛笔递到明诚手中，自己坐到旁边拿着书和纸。明诚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后写下了绝笔诗。写完诗，他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慢慢地，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直至最后一刻，也没有交代什么后事！

李清照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顷刻间化为乌有，唯有一首不胜伤感的祭文可以表达她那一刻的心痛与惆怅：

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

——《祭湖州文》

面对丈夫的离世，李清照痛彻心扉！她无法承受明诚离去所带来的痛苦，以后的日子将是无人陪伴的艰难跋涉，凄风冷雨也罢，血雨腥风也罢，只能独自行进，不会有人风雨与共了。曾经那些美好或心痛的日子，都将化为永恒的回忆。李清照与赵明诚共同的岁月到此划上了永恒的句号，留给李清照的是无尽的思念与追忆。张爱玲曾说，为爱归去来，到头却成空。失去夫君的李清照，生命已然成了一曲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