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明诚奔赴湖州赴命

建炎三年正月，金军连破徐州、沭阳等地，二月初，迫于紧迫的局势，赵构下诏让百姓想方设法避开敌人，士兵护送皇子和六宫向杭州进发。不久，安徽天长失守，江苏淮安投降。随后，赵构戎装奔命，但是跟随他的人马仅仅五六骑；到达瓜州之后，乘船渡到京口，没有人随行，真可谓悲哀至极，接着又逃到镇江。金人兵马追到瓜州，十余万没有渡过江的百姓在金人的追杀下葬身江中。赵构住在吕城镇，看见甘露寺火焚的情状，乘马车赶到常州，这时金人已经占领了真州、扬州。赵构经无锡、平江、吴江、秀州、崇德、临平，到达杭州。在杭州稍作歇息，随后便下诏赦免死刑以下的犯人。当金人火烧扬州之后，只剩下几千个幸存者。面对这样的惨状，赵构罢免了罪臣黄潜善、汪伯彦。^[1]到了四月，时局有所缓和，又从杭州北上，初八到达江宁，并改江宁为建康。

宋高宗建炎三年五月，当赵氏夫妇到达池阳（今安徽贵池）时，恰逢高宗下诏，授赵明诚以湖州知州的职位。接到诏书的赵明诚，激动得泪光闪闪，多日以来无精打采的眼神突然发出灿烂的光芒。他感到惶恐，生怕自己再出什么纰漏，同时也似乎感到了皇帝的宽容，这次机会使他的政治生命获得了重生，他庆幸自己有这样一次机会，能够弥补此前的过失。高宗正在建康等着他进行任命前的例行诏对。这样，他就必须去朝见皇帝。随即，他就近把家安顿在池阳，便前去建康城应诏。

建炎三年六月中旬的江、皖交界处，天气炎热似火。骄阳直射大地，多情的白云想为人们遮起一点阴凉，可是还没飘到空中，就被炎阳溶为蒸气，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六月十三日的池阳，犹如一个大蒸笼，只要有阳光光顾的地方，就有热气在蒸发，花草树木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脑袋，经受着炎热的煎熬。江水与大山进行着大自然最伟大的较量，大山用雄厚的身体想要挡住大江的去路，大江则以猛浪拍打着大山，它使尽了浑身力气，冲出了一条雄壮的长江。李清照把丈夫送到江对岸，看着丈夫把简单的行李搬到岸上。她坐在船中，望着丈夫将要离去的背影：明诚身着麻衫，洒脱的用手掀起头巾，露出了饱满的前额。此时的明诚生龙活虎，目光炯炯有神，双眸凝视着坐在船头的李清照，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四目相对的时刻……

他挥手道别，李清照心如刀绞，仿佛是永别，她不忍心就这样分别，于是匆忙问道：“德甫，如果城中告急，我该怎么办？”明诚用力地挥动右手，答道：“大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稍作停顿，他接着又说：“不得已时，先丢弃箱笼包裹，再丢弃衣被，无奈之下就把书画丢掉，万不得已再丢掉古器，唯独宗庙礼乐之器，必须亲自守护，与这些祭器共存亡。千万记住了！”说完，他骑马向建康方向奔驰而去。^[2]李清照明白，丈夫所说的祭器，就是家藏文物中最珍贵的那一部分，包括商代古鼎“父乙彝”、“田鼎”、《赵氏神妙帖》等文物。明诚的声音在江与岸之间回荡，李清照强忍着泪水。她明白，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他们夫妻总是流离于多个地方，时而相聚，时而分离。“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日子总是让她于心难忍。她多么希望，丈夫的这次出仕能够顺顺利利，他们能够重新回到青州岁月时的相知相伴。可是，看看眼下的时局，不由得让人忧心忡忡，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凝视通往建康的路，丈夫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

其实，大凡有某种前科的人，在以后的生活中，要么变本加厉，破罐子破摔；要么格外谨慎，一旦有赎罪的机会，就会用心面对。此时的明诚，显然属于后一种。面对皇帝的诏令，他觉得这是一次弥补前嫌的绝好机会，急于纠错的心情焦灼而迫切。于是，一接到诏书，就急忙赶往建康。这时，苏、皖交界处的夏日，烈日高照。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富家子弟，竟然冒着骄阳，策马奔驰，致使途中染上了疟疾，最后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注释】

[1]宋室南渡后，黄潜善任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主和议，与虏人画河为界，遭李纲等人驳斥。建炎元年与汪伯彦贬逐李纲。高宗决计南迁扬州为行在，准李纲辞相位，迁公为左仆射，兼知枢密院，改知枢密院汪伯彦为右仆射，同护高宗南迁，以避金兵穷追，安抵杭州。在官军失统，朝政未树，举国动乱中，人民生命财产损失惨重，但无人敢直责高宗，而归罪于大臣，公与汪便成高宗的替罪羊，被罢相，贬江陵。不久扬州告急，公为赎罪，奏准守扬州。

[2]李清照《<金石录>后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