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明诚“缒城宵遁”

建炎三年二月，驻守江宁的御营统制王亦密谋叛乱，他通知同伙在夜半时分以纵火为标志一同暴动。这一密谋被时任江东转运副使的李谟发现，他马上派人到赵明诚（时任江宁府知事）府上通风报信，希望赵明诚及时采取措施。赵明诚听到这一消息，以为是谣言，也就没当回事。当天晚上，果然起火，王亦率领叛军企图攻入江宁府衙门。不料，中途遭到李谟安排的伏兵反击，随后从南门逃走。当大火被扑灭时，城中叛军的散兵被肃清，李谟来到知府衙门，只见衙门早已空空如也。原来，当城中大火燃起的时候，赵明诚便知道大事不好，于是起身向衙门赶去。本来，作为府中的首席官员，他原本是这一突发事件的主要指挥者，应该立即采取措施阻止叛军的进攻，以安抚百姓为首要任务。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当他急匆匆地赶往衙门时，副职通判毋丘绛、观察推官汤允恭也刚刚赶到。面对熊熊大火，赵明诚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而是在毋、汤二人的建议下，跟着他们向北城墙灰溜溜地逃走了。当他们爬过墙，等到惊魂稍定时，明诚才想起作为江宁府的长官，他应该担负起重任，而不是逃离。

赵明诚临危失职，自然要被朝廷惩处。二月底，他被罢官。毋、汤二人被降职。^[1]应该说，这是一起地方性质的兵变。驻扎于江宁的外来部队，想发动突然袭击，夺取江宁的地方政权，发一笔横财。然而，事与愿违，反而被赵明诚的手下发现并粉碎了他们的阴谋。但是，赵明诚却临阵脱逃，竟然“缒城宵遁”。

面对这样的夫君，书写忧国情愫的李清照又作何感想呢？在《<金石录>后序》中，李清照只是一笔带过，^[2]并没有提及“缒城宵遁”之事，这是因为有失体面，还是有其他的隐衷？赵明诚，这个曾经率领民兵斩获逃兵的官员，为何现在如此胆小怕事？也许李清照是失望的，是落寞的。他可以像当年金人攻打青州之前，在兵变中死于自己属下部队之手的原青州太守曾孝序一样，勇敢地死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做不到，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记忆，所以赵明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危险所在。就因为这样，当他面对南宋朝廷在权衡是否抗金、是否迁都等种种国事纠葛时，与生俱来的自私自利便在赵明诚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赵明诚的“缒城宵遁”，与李清照的寄心宏志形成了滑稽的对比，他们的不同姿态，呈现出了一个男人的卑微与一个女人的高洁，表现了一个男人的自私与一个女人的宽容。赵明诚的苟且偷生与临阵脱逃，不禁让人心寒。

值得注意的是，在赵明诚任江宁府知事一职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赵明诚的表兄谢伋^[3]与他的同僚周谷以携带唐代画家阎立本的作品《萧冀赚兰亭图》到建康，赵明诚非常喜欢这幅画作，于是就借去鉴赏，后来就没有归还。^[4]就这样，赵明诚在江宁留下了极不光彩的一笔。

赵明诚被罢官之后，心情也许是悔恨的，也许是羞愧的，但是无论如何，作为一位有学养的文人，他已无颜留在江宁，离开是必然的选择。

【注释】

[1]《续资治通鉴》卷一〇三。

[2]李清照《<金石录>后序》：“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

[3]谢伋，字景思，上蔡人，谢克家之子（谢克家与赵明诚为中表），著有《四六谈麈》。

[4]此事见宋施宿《嘉泰会稽志》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