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整理文物之乐

屏居乡里，无所他求，每天出入于“归来堂”和“易安室”之间，明诚夫妇的日常生活变得简单而有规律，充实而有乐趣。除了去京城看望母亲之外，就是与妹夫一起畅谈世事人情、切磋学问，明诚还与他们结伴郊游。由于明诚钟爱收藏，所以他出外游览的机会明显比别人多一些。远至泰山之巅、长清灵岩寺，近至青州境内，赵明诚都游览过一番。他往往在游览之余，搜集金石文物，这是他至爱的事业，每当发现一些文物，他都会欣慰不已。如果李清照不在身边，他恨不能飞到她身边去，跟她一起分享收藏的快乐。

寻访和搜集文物是他整理文物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一时期，他将自己收集的金石、字画、碑帖、古籍等等都做了系统的整理，并完成了学术著作《金石录》。在这项工作的完成过程中，多才多艺、博闻强记的李清照，是他得力的助手，更是强有力的工作伙伴；是朝夕相伴、相知相携的知音，更是相濡以沫的人生伴侣。白天，他们投入到巨大的古籍整理工作中，晚上也不肯懈怠，“归来堂”中的蜡烛总是亮着，一支蜡烛不点完，他们总不肯去休息。烛光之下，夫妻相伴，校勘、辨析、整理、归类，工作总是没完没了，可他们乐在其中。这温馨的烛光中，有他们共同辛苦的影子，也有他们幸福相依的身姿。烛光是他们投身于金石收藏事业所散发的光芒，是他们爱情重修的见证，更是他们身处忧患困穷时的希望。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虽然没有新婚时的甜蜜，却有一种安适娴静的相守，也许这样的生活才会让多愁善感的李清照找到一份祈求已久的安全感。

赵明诚与李清照全身心投入到金石收藏事业上，过程充满了艰辛，但更多的是趣味。当一个人喜欢做一件事，并能够全身心投入，那是多么幸运！赵氏夫妇就是如此。如同两个苦行僧修行一般，事实上，金石事业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这份事业成了一种使命，一种必需，在这份事业的进行中，他们拥有了深厚的文史功底和丰富的专业学养，同时也使得他们的人生因为知识的丰富而变得盎然有趣。也就是在这样的追求中，他们拥有了别人不曾有过的经历。也许正应了那句话：人生安稳的一面具有永恒的意味。多年之后，当李清照再回过头来回首他们曾经的生活时，充满了无限的眷念。

在充满情趣的斗茶比赛和丰富的猜书活动中，博闻强记的李清照总是能胜过明诚。看着她在小小的输赢中那么开心，明诚的心里会怎么想呢？是疼惜还是欣赏？也许二者都有吧。他们像两个未经尘世污染的孩子，在生命之河的自然流淌中，寻觅着属于两个人的人间天堂。在这里，没有政坛的争斗，没有人流的喧嚣，没有人情的冷漠，更没有别情的干扰。“归来堂”里，他们尽情释放生命的力量，尽情地畅游在快乐的求知路上。

青州的“归来堂”里，那些从京城运来的金石文物，从开始的堆积如山，到如今的整理归放，从开始的没有秩序，到如今的各就各位，其中都融有他们夫妻的辛劳与心志。但是，简单的幸福里也有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困境，这就是经济问题。屏居青州期间，对于赵明诚而言，整理金石文物，编撰《金石录》，是他的钟爱，更是理想。当时他们在经济上也遇到一些困难，面对丈夫的事业，李清照不慕奢华，节省一切不必要的开支，衣服以旧衣为主，室内的器具一改往日的奢华，明珠翡翠之类的首饰成了生活中的稀客，就连平日饭桌上的肉也逐渐减少。^[1]夫妻俩克勤克俭，甚至节衣缩食，就为了刻印古籍、收集文物。李清照的举动让明诚深深感动。

幸福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当两个人多为彼此想一点的时候，那种淡淡的温情会让生活充满暖意。一次，两人整理完一本古籍，已经夜深了，李清照还沉浸在书籍的乐趣中。枕席间，明诚问道：“夫人，你把这些文物渐渐整理出灵气了，不会有《淮南子》那样的效果吧？”听到丈夫这样开玩笑，李清照知道，他讲的是淮南王刘安所说的古物会让人对声色欲望之类的事情了无兴趣。于是，她娇嗔地说：“这些文物不是歌舞女色所能比的，不过，我们可不能沉迷于其中，要不，就麻烦了。”明诚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亲昵地说道：“夫人的才貌，岂是他人能比的。”李清照表面上做嗔怪状，心里却觉得无比甜蜜。

【注释】

[1]李清照《<金石录>后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