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斗茶赋诗之趣

饮茶是古人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原本用来解渴醒脑的茶，经过古人的智慧日渐形成了独特的文化体系。饮茶有道，艺茶有术，饮茶艺术化，从而使人获得一种艺术的熏陶。古人饮茶，追求的不仅仅是美的享受，还注重在饮茶过程中精神的修炼。佛家的禅机、道家的清淡、儒家的中庸，其中无不渗透着饮茶的艺术内蕴。茶文化兴起，大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当时，茶文化是一种抵抗奢靡之风的重要手段；盛唐时期，茶被认为是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到了宋代，茶成为一种奢侈品，茶道中的讲究更加复杂。茶道中高洁、朴素、自然的本质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变得琐碎而繁复。宋人品茶强调“三点”和“三不点”，所谓“三点”就是新茶、甘泉、洁器为其一，天气好为其二，风流儒雅、气味相投的佳客为其三；所谓“三不点”就是与“三点”相对的。碰到“三不点”，最好是不做艺术的品饮，否则，就会败了兴致。宋人将茶艺术化，制造出了团茶，这种茶是专门供宫廷饮用的。茶饼上印有龙、凤的花纹，而且团茶必须煎饮，而不是平常大家所用的煮饮方式。其实这样的喝茶，到了宋代，已经变成喝气派了，而不是简单的饮茶了。

宋代流行斗茶、贡茶和赐茶，其中斗茶最为盛行，特别是在有钱有才的高雅人士中比较盛行，因此也属于一种高雅的享受。赵明诚夫妇深受当时流行风尚的影响，也不时玩一玩这样的游戏，有茶作饮，有诗词作伴，他们的生活充满了乐趣。

这一天，天高云淡，李清照与明诚在“归来堂”里整理字画，这时青州太守传来帖子，邀请明诚到府中做客，为他接风洗尘。明诚开始有些犹豫，李清照说：“德甫，不要有顾虑，既然人家善意邀请，我们还是不要拒绝，以后这里很多事情免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保持一定的关系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明诚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去了。待明诚赴宴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李清照在书房里吟诵陶渊明的《连雨独饮》：

运生会归尽，终古谓之然。世间有松乔，于今定何间。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自我抱兹独，僶俛四十年。形骸久已化，心在复何言。

他走近看时，李清照一边饮茶，一边拿着诗卷读着。于是他说：“天气这么晴朗，何不一起吟诵？”说着便吟道：

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

李清照对吟：

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垣。

……

两人相视而笑，李清照起身煎茶，她先将早已碾成末的团茶用开水冲洗后，放入茶壶，使茶与水融为一体，然后嘱咐明诚趁热喝了。明诚喝着茶说：“可惜呀，这里既没有孤松可抚，也没有官场友人可以结交。”李清照说：“其实心境很重要，‘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没有人喜欢污泥，但是污泥能生出人人喜爱的莲花，这个世界充满苦难和险恶，我们不能改变的时候，应该用充满智慧的心来对待。”略加思索，她说：“我有个想法，把我们的卧室取名为‘易安室’怎么样？”

“好呀，好名字。”

“德甫，你知道前辈们对陶渊明都是怎么评价的吗？”

“夫人，你这是在考我吗？且让我慢慢道来。”抿了一口茶，明诚说：“孟浩然对陶渊明非常崇拜，他在《仲夏归汉南寄京邑旧游》中写道：‘赏读《高士传》，最佳陶征君，目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李白更是对陶渊明仰慕有加，《戏赠郑溧阳》中说：‘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无弦，漉酒用葛巾。清风北窗下，自谓羲皇人。何时到栗里，一见平生亲。’可以说，李白那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思想与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是相通的。”

“其实，孟浩然的崇拜与李白的仰慕从根本上说是对陶渊明人格的敬佩。杜甫在安史之乱后视陶渊明为知己，他在诗中说‘浊酒寻陶令，丹砂访葛洪。江湖漂短褐，霜雪满飞蓬’。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的时候，拜访了陶渊明故居，写下《访陶公旧宅》，以‘尘垢不污玉，灵凤不啄腥’的诗句颂扬陶渊明人格的高洁。”

“苏东坡评价陶渊明的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这是对他艺术风格的概括。夫人对此怎么看？”

“夫君说的在理。可是，我认为苏东坡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他看重的是陶渊明的人格。在那样一个时代，他能恪守做人的原则，刚正不阿，与黑暗的官场彻底决裂，这样的气魄和心志值得人们钦佩。如同苏东坡的评价，‘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正因为人真，所以诗才真，这就是陶渊明的诗经久不衰的魅力所在。”

“夫人的解释，很有见地，我非常佩服。不过，你不是苏东坡，怎么知道苏东坡肯定的是人格呢？艺术和人格的评价不都是他说的吗？”

“狡辩，纯属狡辩啊！”说到这里，两人默契地一笑，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