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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传
1.6.5 五、异地鸳鸯,人似黄花

五、异地鸳鸯,人似黄花

爱情,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幸福来临的时候我们激情四射,痛苦降临的时候我们如同淋了倾盆大雨。幸福与痛苦只是一步之遥,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却无法选择,生命有它的图案,我们唯有描摹。身陷党争的李清照,此刻也只能在回忆中思念夫君,在等待中企盼党争的浓雾早日消散。

就在这年冬天回到汴京的时候,她病倒了……

她的病来自于严酷的寒风,缘于无以排遣的郁积,也缘于无法释怀的家庭处境。病中的她,回忆着自己二十年来生活的种种,从山东到京都,她从来没有经历如此黑暗的世界,也从来没有经历如此巨大的灾难。当她随着局势的变化,游走于家乡与汴京之间的时候,心里的那份煎熬与沉重不由自主地萦绕心头,久久不肯散去。父亲的遭际与家庭的变故已经让她心理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来自赵家的冷眼相待。这一切让她倍感难受,如同头上戴着千斤重的帽子一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疾病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高烧使她的脸色发红,食物也难以下咽。勉强吃点东西,也会呕吐不止。大夫说这是外感风寒,内积郁气,致使脾胃不通,必须一面吃药调理,一面调整心态,内外结合,身体才能快一些痊愈。吃药的事,李清照尽力而为,可心理上的问题,就有些犯难了。

躺在病床上的李清照,每天都进行着痛苦的思想斗争。她深深明白:父亲的削职、遣返、失势等等,既不是父亲的过错,也不是她的过错,他们不过是历史中再渺小不过的个体罢了。在这个荒唐的时代,他们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那么只能好好地活着,坚强地面对命运赐予的磨难。想通了这些,她便每天按时吃药,偶尔还会去书房读书。

这一天傍晚时分,李清照斜倚在窗前,又一次反思从结婚到生病期间发生的事情。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想,应该是明诚回来了。可是,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往婆婆郭氏的房中走去。依稀记得,自从跟明诚结婚以来,他每次回家大多是直奔自己房中,放下东西才到母亲的房间请安。可是这一次,他先去了母亲的房间,足足有半个时辰,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屋之后,像前几天一样,询问李清照的病情,这让李清照心里多了一分安全与温暖。然而,敏感的李清照还是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些异样。带着几分好奇,李清照问道:“夫君,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什么事。”明诚矢口否认。既然他不肯说,那就别追问了,免得为难他,李清照心想。一周后的一天早晨,明诚早早起床,嘱咐李清照按时吃药后,就穿衣出门。李清照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出去这么早。”“今天是姨父的祭日,我去给姨父行祭。”听到这件事情,李清照很想一起去,便说:“我的身体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身体不好,还是别去了,免得受了风寒再加重就不好了。”明诚的语气坚定而决绝。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母亲也不让你去。”

“是不是因为姨父是旧党一派?”李清照说。

“不,不是。要真是这样,我也不去了。”

明诚走后,李清照径自倚着窗帷苦苦思索。以前明诚出去的时候总是喜欢带着她,他总说李清照是他的荣耀和骄傲。可这次他却如此决绝,似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真的是出于对我健康的考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就释然了。可是从他的眼中,李清照读不到坦诚,她觉得好委屈,可又能怎么样呢?也许读读书就会平复心中的苦恼。于是她翻开一本书,这是明诚昨晚翻过的诗集,翻着翻着,几页纸从书中滑落,打开一看,是一式两份的官员家庭和社会关系的表格。表格中的其他栏都已经填了,唯独岳父岳母一栏空白,其中也没有了姨母一栏的内容。面对表格,她终于明白,父亲已经成了赵挺之一家避讳的问题,而明诚今天的举止也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当天晚上,他们发生了婚后的第一次争吵。

感情是个玻璃杯,婚姻也是,即使你小心翼翼地经营,也会发生碰撞,更何况是身受党争株连的夫妇俩。可悲的是,女人总希望自己的婚姻和和美美,总期待自己的夫君视己如宝,总渴望一往情深能够永恒。回望初婚时的甜蜜,李清照感慨万千,提笔写下了《玉楼春》: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无限的愁思、恐惧与楚楚动人的春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希望的绵密与现实的冷酷,具有霄壤之别,未来的日子又有谁能预料呢?在这样的愁思中,李清照也只能坐等云开见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