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廷争斗何时了

变幻无常的政治斗争像被人荡来荡去的秋千一样，时缓时急，又像跷跷板一样，一头被压得很低的时候，另一头便翘得很高。身在其中的人们只能随着局势的变化被摇来荡去。但是，板子低也好，高也罢，最终必须以一边的牺牲为代价。

对于李清照而言，跷跷板的一端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另一端不只是“炙手可热”的公公，还紧紧连着她不得不与之作别的新婚佳偶赵明诚。正是在这样的纠结与痛苦中，李清照作了一曲《行香子·七夕》：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随着萧萧秋风的袭击，蟋蟀的鸣叫声清脆可闻，梧桐树叶纷纷飘落，朝廷争斗殃及无辜的人们，党争的株连也让恩爱夫妻变成了牛郎织女。在“天上”，虽然织女的父亲——天帝，他的权势至高无上，牛郎织女还是被迫分居天河两岸，坐困愁城；在“人间”，公公青云直上，权势很大，但是儿子夫妇却被迫分居两地，寒心、失望的李清照也只能“正人间、天上愁浓”。一对普通夫妇的命运，被朝廷的纷争所左右，身在其中的人们不得不受党争株连，饱受流离的苦痛。当党争有所松动的时候，偶尔回到“云阶月地”——赵家府邸，为何牛郎“不相逢”？心与心的距离时远时近，似乎隔着一层纸。随着时间的流逝，新的一年又拉开它未知的面纱，随着局势的变化，李清照在京城度过了一个焦灼的新年。没有了缠绵的少女情思，没有了甜蜜的新婚心情，喧嚣的都城风光与热闹的京城夜景，此刻在李清照的视野中渐行渐远。日子平淡而无聊，只有远在家乡的父母与弟弟李迒是她深深的牵挂。元宵过后，李清照提出要回家乡看望父母，赵家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打点行装，便踏上回娘家的旅程。这一次与父母的重逢，没有曾经相见的激动，唯有褪尽光华的无尽沧桑。娘家的生活平淡无奇，李清照每天除了陪伴父母，只有在诗书中打发无聊的时光。

时局最大的不变就是永远在变化，它以变化的形式实践着当权者的施政理念，对“元祐奸党”的打击步步加深。崇宁二年正月，蔡京登上了要职——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新的执政集团核心正在形成。三月，诏令党人子弟及所有受党争牵连罢职的臣僚均不准进入京城。而这，恐怕就是赵家爽快答应李清照速回娘家的缘由吧。四月，诏令销毁刊行的唐鉴以及苏轼、秦观、黄庭坚等元祐党人的文集。为了肃清元祐党人的政治思想和他们在其他方面的影响，朝廷不惜毁画像、焚文集。赵挺之这时步步攀升，成为中书侍郎，也就是仅次于宰相的官员。六月，诏令元符末年上书的进士，遣入新学，依照太学的规定，做侯一年，能革新的人将来应举，不变的人将发配远方。……十一月，诏令以元祐党人的学术政事聚众传授的人，将交予司察举严惩查办。由此可见，当权者一方面以洗脑的方式让曾经犯错的官员纠正错误，表明他们的政治态度；另一方面不断肃清新党队伍中的投机者，打击面逐步扩大。

寒冷的冬天接近尾声，柳枝吐出了新芽，春梅烂漫的早春时节悄然来到，远在京城之外的李清照对夫君的思念一天深似一天。天各一方的痛苦不时敲打着她沉闷的心。长夜漫漫，孤独的李清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国家之愁，父母之愁，夫妻感情之愁，自身命运之愁，浓浓的愁思浸浴在她的心中，化为一曲词，一首诗。《蝶恋花》即是如此：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