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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传
1.6.2 二、炙手可热心可寒

二、炙手可热心可寒

命运如同放飞的风筝,在放飞的刹那,每个人都期盼着遨游蓝天,拥有一份自由的心境,可是政治的风筝却不行,一旦放飞天空,自由便被无形的绳索控制,想要收回也不能。即便这样,在一个充满变数的时代里,亲情永远是人生最重要的依靠,对于男人如此,对于女人更是如此。

路途漫漫,李清照与父母相依相伴,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寒风拂动着他灰旧的长袍,她不由想起了昨天在家里向公公求助的情景。其实在父亲被削职一事发生之前,她就考虑着向公公求助,可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跟明诚再三商量,总觉得有些不妥。她深深明白,像父亲那样孤傲的人被削职,精神上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那个飓风敲打窗户的夜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推了推明诚,明诚应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和你一样啊,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于父亲。”

“父亲因为我收藏苏轼、黄庭坚等人真迹的事情已经大发雷霆,现在我去说,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那么,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家父与父亲并没有私仇,否则我们两家也不会联姻。”

明诚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说:“实不相瞒,前几天当我听到岳父的事情之后,就跟父亲说了这事。当时父亲还发火了,我也不好再过问。要不,你问问看,要说平时父亲待你还是非常客气的。或许你说比我去说,作用要大一些。”

李清照只好沉默。她不甘心,决心向公公求情,只是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妥帖地说出。经过深思熟虑,她写了一首诗。第二天清早,在赵挺之出门之前,她便来到正堂。赵挺之一看李清照红肿的眼睛,已经明白她的来意。他一边喝茶,一边郑重其事地说:“清照啊,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如今,我们是一家人,我即便不考虑你,也会考虑明诚。所以,你父亲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不过当下的情况众所周知,就连元祐皇后的封号也取消了,又有谁救得了谁呢?你父亲与苏轼的关系那么亲近,又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这些众人皆知,我们也难以掩盖。再说了,绍圣年间你父亲被外放广信军担任通判一事,也是人所共知。坦率地说,我如果有一分能耐,也不会让你父亲列入元祐党籍名单上。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但是究竟能不能帮到,我真说不准。你们也要做好思想准备。”李清照听到公公如此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谢谢您的体谅。我代家父谢过您。无论怎样,只求父亲看过这首诗。”赵挺之瞄了一眼李清照,说:“放那儿吧!”随后发生的事情,已然让李清照那点幸存的希望化为灰烬。

可惜的是,李清照的“救父诗”没有留传下来,从宋人的有关记载中,后人只找到了两个断句:“何况人间父子情”、“炙手可热心可寒”。

可以想见,“何况人间父子情”的呼声在那个时代,只是一声稚嫩而纯粹的父子之情的回声。当然,对于一个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子而言,她还无法弄清楚政治的纷繁复杂,更无法明了其中的残酷。她对公公抱有的那一线希望随着党派之争的逐渐推进渐渐消失。父亲的落难让李清照痛不欲生,她的等待与希望在公公视而不见的态度中化为缕缕浓烟,消失在天幕之中。

当历史走到今天,回望那个时代,我们也许才能清醒地发现人情的淡薄与无情。赵挺之与李格非是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李格非是一个学者型的官员,他有学者的孤傲与清高,但他更是一个性情中人。与李格非不同,赵挺之处于政治漩涡的中心,权力与利益在他的心目中占有很大比重,在仕途道路上,他更为势利,更相信权力的力量,而非亲情。作为文人的李格非,他不断地修炼自己,以期完善人格,他更相信精神的力量。同为父亲,赵挺之在对儿子赵明诚的厌恶中遵从自己的为人理念与做事方式,李格非则全然有别,他期待的是精神世界的完满与自我的完善。

在那个委顿羸弱的时代,在打击元祐党人的阴影中,面对人生的变故和生命的挫败,李清照怅然若失。“何况人间父子情”显得明亮通透,“炙手可热心可寒”显得凄凉可悲,这是亲情给予李格非的恩赐和馈赠,这是时代给予李清照的痛楚与伤悲。在风云变幻的历史面前,她不能预知未来,在来势汹汹的党争面前,她并非勇士。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亲情感化,用真诚感动,可是感情在政治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脆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