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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传
1.5.3 三、父辈政见之异

三、父辈政见之异

当明诚憧憬自己的美好生活时,当李清照为未来的幸福祈祷时,赵挺之失眠了,他憧憬的是仕途的顺利,家庭的和睦,然而这一刻,他更多的是纠结和矛盾,如同窗纸上斑驳的树影,光影交织,纠结难断。提亲的人这么多,难道没有一家与赵家有缘的,非要去李家求婚吗?如果走出这步棋,政见上的相左又该如何面对?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出现了。李格非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两人是同乡,在太学曾经共事,现在又同样是礼部的上下级官员。家世、地位等各方面都还算说得过去,可是自己毕竟同苏轼一派持有不同政见,一旦结为亲家,会不会成为未来生活的隐患呢?然而,孩子的婚事关系到他们一生的幸福,能不能因为父辈的政见不同而拒绝后辈的这门婚事呢?纠结与疑问、矛盾与忐忑交织在赵挺之的心中。

要说赵挺之心中最纠结的事情,还得从赵、李两人所属的党派谈起。赵挺之是王安石变法的忠实拥护者,与保守派的苏轼、黄庭坚等人结怨很深。赵挺之做监察御史的时候,曾经屡次弹劾苏轼,无所不用其极。苏轼及其追随者则对赵挺之进行讽刺、挖苦,也是用尽了手段。赵挺之与苏轼及其追随者之间多年以来的交恶,有政治利益的争斗,也有意气的争斗。政治上的争斗同时演变为生理上的厌恶,陈师道与赵挺之的水火不容就是例证。陈师道的夫人郭氏与赵挺之的夫人为同胞姐妹,也就是说赵、陈二人是连襟。陈师道晚年生活非常窘迫,冬天连一件棉衣都没有,他的夫人便去赵家借了一件给他。陈师道问这件棉衣的由来,夫人如实相告。谁料想,陈师道不但拒绝穿这件衣服,还让夫人送了回去。结果,这位著名的诗人因此得了寒疾,不到五十岁就离开了人世。苏门人士对赵挺之的厌恶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赵挺之回想自己与苏门人士的矛盾、摩擦,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从政多年,他已经习惯于用政治的思维去思考家庭的事情,包括子女的婚姻大事。经过谨慎的权衡,赵挺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郭氏。郭氏是山东人,出身于名门,她的父亲郭概是一位精于法家学说的官员,曾经游历过很多地方,官至濮州知府、提点夔州刑狱。[1]郭氏的性格与她的父亲颇有一些相似,处事果断、干练。对于明诚的婚事,她认为:“政治派别是朝廷的事,而子女婚姻是家常日子,目的有所不同。你与李格非也并不是死对头,说不定结为亲家,还可以互相帮衬。况且朝廷中的事情,忽冷忽热,风云变幻,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赵挺之听夫人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正与自己想的不谋而合,于是说:“夫人,那操办的事还得辛苦你找人跑一趟,毕竟我与苏门有一些过节。”郭氏自信地说:“只要李家接受,包管让他十日之内将草帖子送到咱家。”

赵挺之夫妇达成了一致,明诚可以放心地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了。然而此时的李家呢?李格非夫妇也为前来提亲的人而苦恼着。这天,夜幕早已拉开,星星布满天幕,李格非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出一声叹息。王氏也长叹一声:“清照的年龄也不小了,这些日子以来,前来提亲的人不计其数,本来我们可以选一家条件比较好的,了却一桩心事,可是谁知道这么难呢?”李格非回应道:“谁说不是呢?清照现在的盛名已经使她的身价倍增,前来提亲的不是尚书就是侍郎,要么就是翰林、侍读。可让人为难的是,如果嫁给无官无品的人,孩子可能受不了那份艰辛,以前在山东的时候,咱们的生活虽然说不是非常优裕,但还算说得过去。如果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倒是件好事。可是这些官宦不是属于这个党,就是属于那个派,于人于己都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可是,话又说回来,朝廷中的事没个准,每个官员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最重要的还是为清照选个如意郎君,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向来对夫君唯命是从的王氏开口了,她说:“是这么个道理。现在提亲的这些,每家的条件都不差。只是以清照这样的条件,选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才跟清照般配。不知道赵挺之的儿子你有没有注意过?他的才德如何?”李格非说:“赵挺之有三个儿子,不知道夫人说的是哪一位?”王氏答道:“在相国寺碰到过,前些日子也到家里来过一趟,应该叫赵明诚吧。”“知道知道。他喜欢收藏,在京城的文物收藏圈子里还小有名气。他的两个哥哥赵存诚和赵思诚都是我的学生,学习勤奋,也很上进。依我看,同一个家庭出生,赵明诚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李格非微笑着说。就这样,李格非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个基本成熟的结论在他们的心中已经形成。

黑夜降临,静静的夜空里,寒星依旧,李清照毅然等候着邂逅的再次降临,守望着幸福的来到。寂寞的夜里,这位年方十八的女子等待着爱情的光顾,等待着属于她的美满幸福。如同多年之后,张爱玲所说的一样:“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生命的景观是华美的,美得如同一袭华美的袍;但是人生又充满了烦恼与灰暗,它们如同虱子一样,藏在这里或者那里,为生命增添了几许幽暗与痛楚。

在这个不能自主选择婚姻的时代,李清照唯有等待,等待,再等待……当天幕再次拉开的时候,也许是痛楚降临的时刻,也许是幸福来临的时刻,可是无论如何,现在她唯有等待。

【注释】

[1]王明清《挥尘后录》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