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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词传
1.4.8 八、步张耒之韵,和诗两首

八、步张耒之韵,和诗两首

在自由宽松的家庭氛围中,李清照的自信心逐渐培养起来,遍览名胜的经历让她的胸襟变得格外宽阔,师从于众多前辈,使得她具有了广阔的文学视野。于是,一个自信而不失大家风范的女子,在文学的熏陶中逐渐成长、成才。她大胆自信的诗词创作便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她不仅仅有创作婉约词的天赋,更有可与前辈媲美的创作言志诗的经历。著名的“和诗”就是李清照咏史诗创作历程上的重要事件。[1]绍圣四年的夏日,张耒[2]因受党争牵连被贬到湖北黄冈。同是苏门中人,并且具有深厚情谊的李格非前去为张耒送行,回来的时候张耒把自己的《读中兴颂碑后》送给了李格非。如同其他苏门弟子一样,张耒的人生亦未免于党争的灾难,他的命运跟随党派纷争的潮汐颠簸起伏。

北宋中后期,统治阶级发生了激烈的党派争斗。最初的斗争由王安石变法和司马光等人的反变法引起,之后两派力量相持不下,互相倾轧。当一派登上执政位置时,派系内部又开始分化。神宗的动摇,高太后的专权,哲宗的无能,客观上纵容了党派之间的争斗。就在朝廷内部纠缠不休的时候,北方的辽、金乘虚而入。但是,可悲的是,权贵们置外患于不顾,内斗愈演愈烈。许多有识之士已经预感到江山的危机,他们不希望唐代的悲剧再次上演。因而,有人以开元、开宝事件来隐喻时政的积弊,以期揭露当朝危机。张耒便是其中之一。

对于政治的风云变幻,李格非深有体会,他常常跟家人谈起自己的感触。李清照对此也有一些见解,她虽然身在闺阁之中,却心系庙堂之上,对父亲的仕途、国家的命运怀有深深的忧虑。父亲送走张耒,回到书房,看到李清照正在书桌前专注地读书,于是顺手将张耒的诗作放到一旁,随口说道:“你看看张耒的诗作。你敬畏的晁补之先生对张耒的诗歌有很高的评价,认为他的诗歌‘君诗容易不著意,忽似春风开百花’。这首诗就有这个特点,你仔细体味一下。”李清照答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我也正想领略一下大师的风采呢。不懂的地方,还希望父亲不吝赐教。”

之后,李清照细细领略前辈的诗歌,体味诗作中的深刻意蕴。读完之后,她跃跃欲试,试图和诗。父亲听闻女儿要和诗,为她有此勇气而感到非常欣慰。于是,李清照步张耒诗作的气韵,一口气写成了两首,这就是《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诗曰:

【其一】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宫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其二】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
花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
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
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尊,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诗作完成之后,李清照拿给父亲求教,看到女儿的诗作,父亲为女儿丰富的历史知识与深刻的洞见欣喜不已。与张耒的诗歌对比,李清照的诗歌表现出尖锐的批判锋芒与远大的政治识见,见解更为客观。一方面,她将大唐兴废的缘由归结为朝政腐败、奸人得志;另一方面,她也没有忽略杨家兄妹的罪责。与此同时,李清照认为,“安史之乱”是唐王朝咎由自取,尧舜的功德虽然没有用文字来记载,却深深地刻在了人们的心中,而元结的《大唐中兴颂》却将中兴的事情专门撰文,加以歌颂,这确实是浅陋的做法。另外,她认为平叛的成功不是某一位将帅的功劳,而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

果然,不久之后,李清照的这两首诗文传遍了文人圈子,有人称赞她的诗具有非同一般的气概[3],有人赞叹她虽为一介女子,却能有如此非凡的气魄。[4]也许在封建时代,她最为我们佩服的倒不是她的诗文之美,而是她作为女子的勇气、年少的识见和对未来的预知。

她的蜚声文坛,使得她在京都的知名度一天天飙升。

人世间的很多事情常常是喜忧参半的,阳光的明媚总是与影子的灰暗相生相随。随着李清照词名鹊起,烦恼也随之而来。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让李格非非常为难。也许只有一个选择时,我们只能认命,可是当选择很多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举棋不定,此时的李家夫妇就是这样的状况。

【注释】

[1]所谓“和诗”,即是李清照十七岁所作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

[2]张耒(1054-1114),“苏门四学士”之一,被人称为“肥仙”。黄庭坚说他“六月火云蒸肉山”,晁补之说他“张侯便然腹如鼓,雷为饥声汗如雨”。他的一生,厄运频频降临,生活困窘,然而在文学创作方面,《少年游》、《风流子》等是其词作的代表。

[3]明·陈弘绪《寒夜录》:“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麟脯矣。”

[4]清·王士祯《分甘余话》:“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有深思致者能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