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冬天的故事》（简称《冬》剧）的写作年代（一说1609～1610年，也有1610～1611年之说）略早于《暴风雨》，此两剧同为“浪漫剧”（romance），又有离散重聚、失而复得的主题，照理说彼此具有密切关系，但在初版的莎士比亚全集第一对开本（the First Folio）里，《暴风雨》是14个喜剧里的第一出喜剧，《冬天的故事》却是最后一出。

如剧名所暗示，本故事适合在漫长冬夜围炉聆听。故事情节像是不合理的浪漫小说或童话故事，有时空的移转、季节的交替以及摧毁后的复原。

全剧明显划分为两大段，前半段叙述隆冬时节的西西里宫廷内，国王里昂提斯认定王后赫米温妮与波力克希尼斯有染，国王妒火中烧，造成了看似无可挽回的罪恶与悲伤。

后半段的故事发生于16年之后，在春暖时光的波希米亚乡间，里昂提斯遗弃的女儿潘狄塔初长成，在因缘际会下，和波力克希尼斯的独子弗罗利泽共谱恋曲。潘狄塔出身低微，故波力克希尼斯反对两人结婚，两人决定和忠臣卡密罗远赴西西里。后来在里昂提斯的宫里，潘狄塔真正的身份揭晓，王后赫米温妮也奇迹似的复活，一家人最终和乐团圆。

本剧故事来源自略早于莎士比亚的剧作家格林（Robert Greene）在1588年所著的小说《潘多斯托：时间制胜》（Pandosto: The Triumph of Time），此故事的主旨在表现嫉妒所招之恶果。莎士比亚改编了所有角色的名字，另外又增添了两个新角色：小丑/年轻的牧羊人和奥托里古斯。他还将西西里和波希米亚两个国名对调。潘多斯托，波希米亚国王，改编成里昂提斯，西西里国王等。

《冬》剧前半段也具有相同意味。里昂提斯怀疑猜忌，雷霆大怒，其内心的复杂纠葛，几乎可与莎士比亚的悲剧角色相提并论。他一如奥赛罗，因嫉妒仇恨多年好友，间接害死爱妻，并失去王位继承人。不过《冬》剧不如《奥赛罗》，能够提供令人信服的理由，说明主人翁心理剧烈变化的原因。《冬》剧强调的是因愚昧而自我摧残的悲剧，主人翁必须因此长年忍受懊悔与孤独。

赫米温妮是此剧中受苦最多、牺牲最大的角色。里昂提斯乱吃飞醋，使她先后在公众审判中遭到羞辱、失去心爱的儿子、与女儿分离，最后长期离群索居。剧中年幼的王子、公主一死一弃，无辜受害。直到春季来临，象征新生与活力，年轻的一代才化悲为喜。

在前半部故事里，主人翁造成悲剧，后半部的故事就用时间和奇迹来扳平悲剧。《冬》剧反映莎士比亚对“时间”的概念，他认为时间如水，能够载舟亦能覆舟。时间能够破坏亦能修复，它可以摧毁一切，也可以揭发真相。这种时间哲学和英国诗人史宾赛（Edmund Spenser）的观点相似，也因此，莎士比亚不仅知道史宾赛的作品，可能还进一步借用了他的概念。

赫米温妮在剧末奇迹似的复生，令观众和读者大吃一惊，人们以为她早已过世，一如小说《潘多斯托》。莎士比亚究竟是在最后一刻才改变心意，决定让她复活，还是从开始就决定隐瞒观众，我们不得而知。但在戏剧史上，自始至终都将观众蒙在鼓里的例子少之又少。赫米温妮从雕像摇身一变成为真人，对现代的许多读者和观众来说，根本是不可思议。然而在17世纪初期的舞台上，这却产生了极大的戏剧效果。赫米温妮解释，虽然她早已原谅里昂提斯，但一直到找回潘狄塔才决定现身。这种说法显示她之前活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之中，强化了潘狄塔出现的奇迹性。

潘狄塔出场时只是个牧羊女，却因具有皇族血统而仪表出众。莎士比亚在此又触及了自然天性（nature）与人为教养（nurture）的主题。在此剧之后推出的《暴风雨》亦谈到这个主题，并延续了天性重于教养的观念。

《冬》剧与另一出戏《忠诚的牧羊女》（The Faithful Shepherdess）之间，也有令人莞尔的对比。《忠诚的牧羊女》（简称《忠》剧）是由莎士比亚所属的国王御前剧团，在推出《冬》剧前一两年所制的演出戏码，由莎士比亚的接班人弗莱撤（John Fletcher）执笔，但那次的演出大为失败。

弗莱撤在《忠》剧出版时曾为文撰序，说明自己原本打算写一出悲喜剧，却因为内容与观众的期望相背而告失败。观众想看到盛大节庆欢欣热闹的气氛，也想看演员穿着牧羊袍，牵着牧羊犬在舞台上活动，说些引人发噱的笑话，但他的剧本里却没有安排这些场景。《冬》剧则不然，剪羊毛大会一景就充满了通俗欢乐的成分，一点也没有让观众失望。

《冬》剧在詹姆士王朝时期的演出虽然得到观众的肯定，但是严肃的批评家却对此剧大加挞伐。莎士比亚的好友英国作家琼森（Ben Johnson）在1631年就说，《冬》剧之流（其中也包括《暴风雨》）颠覆所有的或然率（概率）和自然法则，让大自然也不得不畏惧。18世纪的英国作家琼森（Samuel Johnson）则认为，《冬》剧最大的缺陷在于中间一段长达16年的空白，违反了戏剧的“三一律”。

现代的批评早已不作如此推想，而是将焦点放在本剧的象征性，甚至倾向于将此剧视为寓言。剧中人犯下大错后获得宽恕的架构，类似《一报还一报》，因此也有人认为这出戏带有基督教的训示意味。

1611年5月15日，伦敦一位医师暨星象学家佛曼（Simon Forman）观赏本剧后似乎很满意。他巨细无遗地描述该场表演的每个过程，他表示，剧情虽然十分复杂，却没有任何荒谬的场景和缺陷。或许有人感到好奇，那只把安提哥纳斯拖出场外（借此表示把他害死）的熊，到底是真熊还是由演员假扮而成，因为当时的伦敦市内有温驯的熊，也有凶猛的斗熊（bear-baiting）。无论舞台上如何呈现这一景，耐特（Wilson Knight）提醒我们：莎士比亚或许只是依循自己脑海的意象写作，并不在意由人或熊来扮演这个“角色”。

时至今日，《冬天的故事》在舞台上的出现次数，虽然不如莎士比亚其他的悲剧或喜剧，却往往有出乎预料的演出效果。另外，在浪漫剧中，曝光率则是仅次于《暴风雨》。

现在正是灾星当头，必须忍耐着等到天日清明的时候。各位大人，我不像我们一般女人那样善于哭泣；也许正因为我流不出无聊的泪水，你们会减少对我的怜悯；可是我心里蕴藏着正义的哀愁，那愤火的燃灼的力量是远胜于眼泪的泛滥的。我请求各位衡情酌理来审判我；好，让他们执行陛下的意旨吧！

谁愿意跟我去？请陛下准许我带走我的侍女，因为您明白我现在的情形，这是必要的。别哭，傻丫头们，用不着哭；等你们知道你们的娘娘罪有应得的时候，再用眼泪送我吧。我现在去受鞫的结果，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再会，陛下！我一向希望着永远不要看见您伤心，可是现在我相信我将要看见您伤心了。姑娘们，来吧；你们已经得到了许可。

那是一定的。王上那种危险的胡作非为真是该死！必须要叫他明白才是，他一定要明白他犯的错误；这种工作还是一个女人来担任好一些，我去对他说明。要是我果然能够说得婉转动听，那么让我的舌头说得起泡，再不用来宣泄我的怒火了。爱米利娅，请你给我向娘娘多多致意；要是她敢把她的小孩信托给我，我愿把她带去给王上看，替她竭力说情。我们不知道他见了这孩子会多么心软起来；无言的纯洁的天真，往往比说话更能打动人心。

我所要说的话，不用说要跟控诉我的话相反，而能够给我证明的，又只有我自己，因此即使辩白无罪，也没有多大用处；我的真诚已经被当成虚伪，那么即使说真话也不能使你们相信。可是假如天上的神明监视着人们的行事，我相信无罪的纯洁一定可以使伪妄的诬蔑惭愧，暴虐将会对含忍颤栗。陛下，我过去的生活是怎样贞洁而忠诚，您是十分明白的，虽然您不愿意去想它；我现在的不幸是史无前例的。我以一个后妃的身份，叨陪着至尊的宝座，一个伟大的国王的女儿，又是一个富有前途的王子的母亲，现在却成为阶下之囚，絮絮地讲着生命和名誉，来请求你们垂听。当我估量到生命中所有的忧愁的时候，我就觉得生命是不值得留恋的；可是名誉是我所要传给我的后人的，它是我唯一关心的事物。陛下，我请你自问良心，当波力克希尼斯没有来此之前，你曾经怎样眷宠着我，那种眷宠是不是得当；他来了之后，我曾经跟他有过什么礼法所不许的约会，以至于失去了你的欢心，而到了今天这等地步。无论在我的行动上或是意志上，要是有一点儿越礼的地方，那么你们听见我说话的各位，尽可以不必对我加以宽恕，我的最亲近的人也可以在我的坟墓上羞骂我。

我的梦完全是你的所作所为！你跟波力克希尼斯生了一个野种，那也是我的梦吗？你跟你那一党都是些无耻的东西，完全靠不住，愈是抵赖愈显得情真罪确。你那个小东西没有父亲来认领，已经把她丢掉了，她本没有什么罪，罪恶是在你的身上，现在你该受到正义的制裁，最慈悲的判决也不能低于死罪。

陛下，请不用吓我吧；你所用来使我害怕的鬼物，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对于我，生命并不是什么可贵的东西。我的生命中的幸福的极致，你的眷宠，已经无可挽回了；因为我觉得它离我而去，但是不知道它是怎样去的。我的第二个心爱的人，又是我第一次结下的果子，已经被隔离了，不准和我见面，似乎我是一个身染恶疾的人一样。我的第三个安慰出世便逢厄运，无辜的乳汁还含在她那无辜的嘴里，便被人从我的胸前夺了去活活害死。我自己呢，被公开宣布是一个娼妇；无论哪种身份的妇女都享受得到的产褥上的特权，也因为暴力的憎恨而拒绝了我；这还不够，现在我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还要把我驱到这里来，受风日的侵凌。请问陛下，我活着有什么幸福，为什么我要怕死呢？请你就动手吧。可是听着：不要误会我，我不要生命，它在我的眼中不值一根稻草；但我要把我的名誉洗刷。假如你根据了无稽的猜测把我定罪，一切证据都可以不问，只凭着你的妒心做主，那么我告诉你这不是法律，这是暴虐。列位大人，我把自己信托给阿波罗的神谕，愿他做我的法官！

昏君，你有什么酷刑给我预备着？碾人的车轮？脱肢的拷架？火烧？剥皮？炮烙还是油煎？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触犯着你的，你有什么旧式的、新式的刑具可以叫我尝试？你的暴虐无道，再加上你的嫉妒，比孩子们还幼稚的想象，九岁的女孩也不会转这种孩子气的无聊的念头；唉！要是你想一想你已经做了些什么事，你一定要发疯了，全然发疯了；因为你以前的一切愚蠢，不过是小试其端而已。你谋害波力克希尼斯，那不算什么；那不过表明你是个心性反复、忘情背义的傻子。你叫卡密罗弑害一个君王，使他永远蒙着一个污名，那也不算什么；还有比这些更重大的罪恶哩。你把你的女儿抛给牛羊践踏，不是死就是活着做一个卑微的人，纵然是魔鬼，在干这种事之前，他的发火的眼睛里也会迸出眼泪来的。我也不把小王子的死直接归罪于你；他虽然那么年轻，他的心地却是过人地高贵，看见他那粗暴痴愚的父亲把他贤德的母亲那样侮辱，他的心便碎了。不，这也不是我所要责怪你的；可是最后的一件事——各位大人哪！等我说了出来，大家恸哭起来吧！——王后，王后，最温柔的、最可爱的人儿已经死了，可是还没有报应降到害死她的人的身上！

随你们便吧，只要你们不飞到天上去，总可以找得到的。（旁白）我现在在垂钓，虽然你们没有看见我放下钓线去。好吧，好吧！瞧她那么把嘴向他送过去！简直像个妻子对她正式的丈夫那样无所顾忌！（波力克希尼斯，赫米温妮及侍从等下）已经去了！一顶绿头巾已经稳稳地戴上了！去玩去吧，孩子，玩去吧。你妈在玩着，我也在玩着；可是我扮的是这么一个丢脸的角色，准要给人喝倒彩嘘下了坟墓去的，轻蔑和讥笑便是我的葬钟。去玩去吧，孩子，玩去吧。要是我不曾弄错，那么乌龟这东西确是从来便有的；即使在现在，当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就有许多人抱着他的妻子，却不知道她在他不在的时候早已给别人揩过油；他自己池子里的鱼，已经给他笑脸的邻居捞了去。我道不孤，聊堪自慰。假如有了不贞的妻子的男人全都怨起命来，世界上十分之一的人类都要上吊死了。补救的办法是一点没有的。正像有一个荒淫的星球，照临人世，到处惹是招非。你想，东南西北，无论哪处都抵挡不过肚子底下的作怪；魔鬼简直可以带了箱笼行李堂而皇之地进出呢。我们中间有千万个人都害着这毛病，但自己却不觉得。喂，孩子！

来，可怜的孩子。我听人家说死人的灵魂会出现，可是却不敢相信；要是真有那回事，那么昨晚一定是你的母亲向我出现了，梦境从来没有那样清楚的。我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她的头有时侧在这一边，有时侧在那一边；我从来不曾见过一个满面愁容的人有这样庄严的妙相。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袍服，像个神圣似的走到了我的船舱中，向我鞠躬三次，非常吃力地想说几句话；她的眼睛像一对喷泉。她痛哭一阵之后，便说了这几句话：“善良的安提哥纳斯，命运和你的良心作对，使你成为抛弃我的可怜的孩子的人；按照你所发的誓，你要把她丢在一个辽远的地方，波希米亚正是那地方，到那边去，让她自个儿哭泣吧。因为那孩子已经被认为永远遗失的了，我请你给她取名为潘狄塔。你奉了我丈夫的命令作了这件残酷的事，你将永远再见不到你的妻子宝丽娜了。”这样说了之后，便尖叫几声，消失不见了。我吓得不得了，立刻定了定心，觉得这是实在的事，不是睡着做梦。梦是不足凭信的；可是这一次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依从着嘱咐。我相信赫米温妮已经给处死了，这确实是波力克希尼斯的孩子，因此阿波罗要我把她放在这里，无论死活，总是回到了她的亲生父亲的国土上。小宝贝，愿你平安！（将小儿放下）躺着吧；这儿放着你的一张字条；这些东西，（放下一个包裹）要是你运气好的话，小宝贝，可以供给你安身立命。风雨起来了。可怜的东西！为了你母亲的错处，被弃在荒郊，不知道要落得怎样一场结果！我不能哭泣，可是我的心头的热血在流；为了立过誓，不得不干这种事，我真是倒霉！别了！天色越变越坏，你多半要听到一阕太粗暴的催眠歌。我从不曾见过白昼的天色会这么阴暗。哪里来的怕人的喧声！但愿我平安上了船！一头野兽给人赶到这儿来了；我这回准活不成！（被九熊追下）

Ha,ha! what a fool Honesty is! and Trust,his sworn brother,a very simple gentleman! I have sold all my trumpery; not a counterfeit stone,not a ribbon,glass,pomander,brooch,table-book,ballad,knife,tape,glove,shoe-tie,bracelet,horn-ring,to keep my pack from fasting: they throng who should buy first,as if my trinkets had been hallowed and brought a benediction to the buyer: by which means I saw whose purse was best in picture; and what I saw,to my good use I remembered.My clown,who wants but something to be a reasonable man,grew so in love with the wenches' song,that he would not stir his pettitoes till he had both tune and words; which so drew the rest of the herd to me that all their other senses stuck in ears: you might have pinched a placket,it was senseless; 'twas nothing to geld a codpiece of a purse; I could have filed keys off that hung in chains: no hearing,no feeling,but my sir's song,and admiring the nothing of it.So that in this time of lethargy I picked and cut most of their festival purses; and had not the old man come in with a whoo-bub against his daughter and the king's son and scared my choughs from the chaff,I had not left a purse alive in the whole army.

哈哈！诚实真是个大傻瓜！他的把兄弟，“信任”，脑筋也很简单！我的一切不值钱的玩意儿全卖光了；担子里空空如也，不剩一粒假宝石，一条丝带，一面镜子，一颗香丸，一枚饰针，一本笔记簿，一页歌曲，一把小刀，一根织带，一双手套，一副鞋带，一只手镯，或是一个明角戒指。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买，好像我这种玩意儿都是神圣的宝石，谁买了去就会有好福气似的。我就借此看了出来谁的袋里像是最有钱；凡是我的眼睛所看见的，我便记在心里备用。我那位傻小子混头混脑，听了那些小娘儿们的歌着了迷了，他那猪猡脚站定了动都不动，一定要把曲谱和歌词全买了才肯罢休；因此引集了许多人都到了我身边，只顾着听，别的全忘记了：你尽可以把哪个姑娘的衬裙抄走，她是决不会觉得的；你要是把像个鸡巴似的钱袋剪了下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可以把一串链条上的钥匙都锉下来呢：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觉得，只顾着我那位大爷的唱歌，津津有味地听那种胡说八道。因此在这种昏迷颠倒的时候，我把他们中间大部分人为着来赶热闹而装满了的钱袋都掏空了；假如不是因为那个老头子连嚷带喊地走来，骂着他的女儿和国王的儿子，把那些砻糠上的蠢鸟都吓走了，我一定会叫他们的钱袋全军覆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