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当福斯塔夫出现在伦敦的舞台上，成为博得当时观众满场大笑的角色时，英国的封建主义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那些附庸于日益没落的大封建骑士，终于落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开始从他们本阶级中游离出来，有些流落在社会上成为不务正业的游民、浪人；福斯塔夫就是其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一个。

在历史剧《亨利五世》的开篇，莎士比亚大刀阔斧，巧妙安排，让新国王，也就是早些时候与福斯塔夫等人混在一起的王子哈尔，一改故态，与“老朋友们”彻底决裂，将福斯塔夫远远地发配了。历史剧里的福斯塔夫将吹牛撒谎、好色贪杯、贪生怕死等种种作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莎士比亚所在的剧团常进宫演出，据说女王看到这个大肚子角色这般有趣，就下令要莎士比亚在两周之内写一部喜剧，讲一讲这位可笑的骑士的恋爱故事。虽然这种说法有些传奇色彩，该剧是否在两周内写完也无从查考，但这个剧作在莎士比亚的全部作品中是很特殊的。其特殊性不单单在于福斯塔夫这个角色的又一次出现，使莎士比亚的创作有一些连续性，而在于因为有了这个角色，引出更多的人物，组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市民社会场景。

其特殊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莎士比亚以前写的大多数作品，其取材总是有迹可寻，或者是以前有过剧作，他加以改编；或者是古代或当代著述中记载着故事，他进行改造。但《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却无所依傍，完全出自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研究；其次这里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与他的家乡斯特拉特福镇有些关系。其中的乡村法官夏禄以镇上的乡绅托马斯·路西爵士为原型，夏禄提到他的鹿被人射杀，使人想起莎士比亚年轻时进入爵士禁苑偷猎的事。另外一点更值得注意。乍一看，这里的主人公还是历史剧里的福斯塔夫，其实两者之间已有了显著的不同。在历史剧里，福斯塔夫是个中心人物，野猪头酒店因有了他而四壁生辉。他以成串的妙语，把无赖的技巧发挥到极致，是一群地痞流氓、骗子偷儿的领袖。而在这出戏里，他就普通得多，很难说是主角，因为单是在他这个圈子里，快嘴桂嫂比他还活跃（就是原野猪头酒店老板娘，在这个戏里是个穿针引线的媒婆），很多矛盾冲突情节都离不开她。在《亨利四世》中福斯塔夫理直气壮地追求金钱，往往得手，使同伙都钦佩他的手段高超。而在《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他干的是偷偷摸摸，连自己都心里发虚的勾当——为了骗男人的钱而勾引他们的妻子。其结果成为一个受愚弄的小丑和笨蛋。

总之，这不是一出富有异国情调的浪漫喜剧，而是一出写实的世情喜剧，写的是英国文艺复兴时代社会生活，这里没有王公贵胄，只有快乐的市民。

全剧的故事很简单：约翰·福斯塔夫爵士为了弄些钱，要勾搭城里两位有钱人的太太培琪大娘和福德大娘。这两位太太很生气，经过周密的布置，捉弄了这位骑士一顿。与此同时，培琪的女儿安的婚事也引出许多风波。乡村法官夏禄的侄子斯兰德和法国医生卡厄斯都通过快嘴桂嫂追求她，但都未成功。安爱上范顿，遭其父反对。但青年人坚持下去，痴心不改，终成眷属。福德先生原来嫉妒成性，总怀疑妻子不贞，这回看到妻子智斗福斯塔夫的具体行动，有所醒悟，妒症为之减轻。温莎地区是皇上行宫所在地，皇室每巡幸至此，总给这里的人民带来节庆和欢乐的机会。“风流娘儿们”（MerryWives）这个译法很有生活气息，也很大众化。但“风流”二字却不是像汉语中某种意义那样包含“放荡”的意思。应该是当快乐、快活讲。正如全剧结束时，培琪大娘玩闹过一场之后总结的那样：

不要看我们一味胡闹，

这蠢猪是他自取其殃；

我们要告诉世人知道，

风流娘儿们不一定轻狂。

但不管怎么说，福斯塔夫还是这出戏里最有趣也最有戏的人物。他的性格是个奇妙的混合体。在历史剧中，他常常胆小如鼠，在战场上怯阵装死，平时只说不干。但在这里他却胆大包天，无所顾忌。主要表现在对金钱和女色的迷恋和追求上。俄国作家普希金认为他的好色的一面很突出，是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福斯塔夫的恶行，一个连着一个，构成一串滑稽的、畸形的图画，酷似古代的酒神祭时的景象。我们分析一下福斯塔夫的性格，那就可以看出，他的重要特征是好色；粗俗地、卑贱地追逐女性，大概从小就成了他的首要嗜好，但现在他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他发胖了，衰老了；贪食和美酒显然胜过了维纳斯。第二，他是个懦夫，但是因为他和年轻的酒肉朋友生活在一起，不断地受到他们的嘲笑和捉弄，他也会掩饰自己的怯懦，表现出躲躲闪闪的可笑的勇敢。他有吹牛的习惯和心计，福斯塔夫一点也不笨，并且正相反，他也有那种常常与好人在一起的人们的某些习惯。他一点也没有什么常规。他像女人一样软弱，他需要强烈的西班牙酒（the sack）、油腻的饮食和供养自己情妇的金钱；为了获得这些，他什么都干，只要不去碰明摆着的危险。”的确，在这出戏里，福斯塔夫色胆包天，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甚至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也要去碰碰运气。但究其原因，却并非为了女人。追求女人自然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也是作者为遵女王之命而特意安排的情节，但作者更强调福斯塔夫贪财的一面。有了钱，他就可以更多地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与两位太太调情，是因为他听说福德大娘掌管着家里的钱财，家里的钱数也数不清，而培琪大娘家就像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他于是下定决心说：“我要去接管她们两人的全部财富，她们两个人便是我的两个国库；她们一人是东印度，一个是西印度，我就在这两地之间开辟我的生财之道。”这位穷极无聊的骑士被钱财诱得昏了头，拼命往前冲，结果落进了陷阱，当众受辱。他最后被一群“精灵”捉弄，难受之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点”：“我曾经三四次疑心他们不是什么精灵，可是一则因为我自己做贼心虚，二则因为突如其来的怪事，把我吓昏了头，所以会把这种破绽百出的骗局当做真实，虽然荒谬得不近情理也会使我深信不疑，可见一个人做了坏事，虽有天大的聪明，也会受人之愚的。”这实际上也透露出他的性格中怯懦的分子，因为他的社会地位低下，生活没有保障，只好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没有了以往的骄横。

但我们不要忘记，莎士比亚是在写喜剧，而且是为宫廷所写，所以对人物的处理，因为作者怀着的一腔乐观情绪，就总保留几分友善。与福斯塔夫同伙的几个人，毕斯托尔、巴道夫、尼姆等虽都是市井无赖，但他们作为福斯塔夫的跟班一面也受着他的奴役和剥削。他们也还有善良的一面，如在酒店里谁都不愿为福斯塔夫送情书，巴道夫因此被解雇，毕斯托尔后来也和众人一起捉弄自己的主人。就连福斯塔夫，作者也没有将他弄得一败涂地，仍采用玩笑笔法，与人为善，劝人改过。除了福斯塔夫，这出戏几乎是女性占尽风流。主要人物有培琪大娘、福德大娘、安·培琪小姐和快嘴桂嫂。在以往的戏里，莎士比亚善于描写少女，这出戏里则大多是妇人。妇人就没有那么多诗意，这跟这出戏的主题和背景也有关系。两位大娘是市镇上那种贤惠、安分、普普通通的女人，她们受不了在大城市流行的男女调情的把戏。当福斯塔夫给她们分别写了一封情书时，她们火冒三丈，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人格的亵渎，斥责他是个“胆大妄为的狗贼”。而且她们还反躬自省，回顾一下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不检点，被人利用。总之，她们是善良的家庭妇女，力求道德的纯洁。当然，她们并不是那种古板无意趣的妇人，动不动就对人金刚怒目式。那就不能称为“风流娘儿们”了。她们很活泼，也很有主见，培琪大娘尤其如此。她在家中有相当大的发言权，如何对福斯塔夫采取行动，她是一个主导者。相比较而言，福德大娘就软弱一些，丈夫对她很不信任，时常醋意大发，使她畏首畏尾。当然，她们两位联合起来以后，就有力得多了，虽然仍受着丈夫们的监视和来自社会上的压力。她们沉着冷静地分析了形势，掌握福斯塔夫这个贪财好色之徒的心理，又利用快嘴桂嫂传递信息，引他上钩，最后终于达到保护自己，惩罚恶棍的目的。对于福德大娘，这次行动还有一个收获，就是教育了嫉妒成性、冥顽不灵的丈夫，福德对她不信任，严加管束，也反映了那时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制度。男人过分热衷于要求女性贞洁，安分守己，静如古井。殊不知妇女也有玩乐的天性，她们也需要人的尊严和独立意识。这出戏表明妇女的胜利。福德事后对妻子道歉说：“从此以后，我一切听任你；我宁愿疑心太阳失去了热力，不愿疑心你有不贞的行为。你已经使一个对于你的贤德缺少信心的人，变成了你的一个忠实的信徒了。”

另外，剧中也安排了年轻人的恋爱故事。其主题仍然是青年男女如何冲破封建包办婚姻的罗网，争取自由，这是社会解放的主要内容之一，也是莎士比亚许多作品中不遗余力加以宣扬的观念。有好几个人想娶安小姐。英俊潇洒的青年贵族范顿与小姐两情相悦，却遭家长反对。安的父母要选法官夏禄的侄子斯兰德和法国医生卡厄斯。前者是一个滑稽可笑的角色，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糊里糊涂一个劲儿对叔叔说：“你叫我娶她，我就娶她。”安一与他说话，他就答非所问，笑话百出。这一场戏是全剧最精彩的段落之一。安的父亲看中了斯兰德的钱财，夏禄也觉得安的陪嫁少不了，就竭力撮合，安不满地说；“这是我父亲中意的人。唉，有了一年三百磅的收入，顶不上眼的伧夫也就变成俊汉了。”安的母亲相中了法国医生，但这位实是个轻狂无用之人。安断然宣言：“要是叫我嫁给那个医生，我宁愿让你们把我活埋了！”她与范顿的爱是破除了门第观念和金钱束缚的，是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发生发展的。这正是莎士比亚心目中理想的爱情。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对莎士比亚的作品推崇备至。具体到有关福斯塔夫的几部剧作，他有一个很值得注意的说法即“福斯塔夫式背景”。在致德国作家拉萨尔的信中他认为应该多向莎士比亚学习：“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比亚。根据我对戏剧的这种看法，介绍那时五光十色的平民社会，会提供完全不同的材料使剧本生动起来，在这个封建关系解体的时期，我们从那些流浪的叫花子般的国王、无衣无食的雇佣兵和形形色色的冒险家身上，什么惊人的独特的形象不能发现呢！这幅福斯塔夫式的背景在这种类型的历史剧中必然会比在莎士比亚那里有更大的效果。”恩格斯这里说的主要是《亨利四世》，在那里，平民社会是作为背景出现的，而在《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平民生活是主要内容。该剧为我们认识当时英国社会生活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恩格斯在谈到这个剧作时，还热烈地称赞道：“单是‘Merry Wives’（《温莎的风流娘儿们》）的第一幕比起全部法国文学来，就有更多的生活和情节。”我们知道，戏剧有开始、发展、高潮、尾声几个阶段，第一幕一般作为开始部分要向观众介绍剧中的地点、人物和事件。在该剧第一幕的四场戏中，所有的人物都登场亮相，人物间的矛盾纠葛也都初露端倪，内容相当丰富，而且生动活泼，充分显示了莎士比亚高超的编剧技巧。

FALSTAFF

O,she did so course o'er my exteriors with such a greedy intention,that the appetite of her eye did seem to scorch me up like a burning-glass! Here's another letter to her: she bears the purse too; she is a region in Guiana,all gold and bounty.I will be cheater to them both,and they shall be exchequers to me; they shall be my East and West Indies,and I will trade to them both.Go bear thou this letter to Mistress Page; and thou this to Mistress Ford: we will thrive,lads,we will thrive.

福斯塔夫

啊！她用贪馋的神气把我从上身望到下身，她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炙我。这一封信是给她的。她也经管着钱财，她就像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我要去接管她们两人的全部富源，她们两人便是我的两个国库；她们一个是东印度，一个是西印度，我就在这两地之间开辟我的生财大道。你给我去把这信送给培琪大娘；你给我去把这信送给福德大娘。孩子们，咱们从此可以有舒服日子过啦！

FALSTAFF

Reason,you rogue,reason: thinkest thou I'll endanger my soul gratis? At a word,hang no more about me,I am no gibbet for you.Go.A short knife and a throng! To your manor of Pickt-hatch! Go.You'll not bear a letter for me,you rogue! You stand upon your honour! Why,thou unconfinable baseness,it is as much as I can do to keep the terms of my honour precise: I,I,I myself sometimes,leaving the fear of God on the left hand and hiding mine honour in my necessity,am fain to shuffle,to hedge and to lurch; and yet you,rogue,will ensconce your rags,your cat-a-mountain looks,your red-lattice phrases,and your bold-beating oaths,under the shelter of your honour! You will not do it,you!

福斯塔夫

混蛋，一个人总要讲理呀；我难道白白地出卖良心吗？一句话，别尽缠我了，我又不是你的绞刑架，吊在我身边干什么？去吧；一把小刀一堆人！快给我滚回你的贼窠里去吧！你不肯替我送信，你这混蛋！你的名誉要紧！哼，你这死不要脸的东西！连我要保牢我的名誉也谈何容易！就说我自己吧，有时为了没有办法，也只好昧了良心，把我的名誉置之不顾，去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可是像你这样一个衣衫褴褛、野猫一样的面孔，满嘴醉话，动不动赌咒骂人的家伙，却也要讲起什么名誉来了！你不肯替我送信，好，你这混蛋！

FORD

What a damned Epicurean rascal is this! My heart is ready to crack with impatience.

Who says this is improvident jealousy? my wife hath sent to him; the hour is fixed; the match is made.Would any man have thought this? See the hell of having a false woman! My bed shall be abused,my coffers ransacked,my reputation gnawn at; and I shall not only receive this villanous wrong,but stand under the adoption of abominable terms,and by him that does me this wrong.Terms! names! Amaimon sounds well; Lucifer,well; Barbason,well; yet they are devils' additions,the names of fiends: but Cuckold!Wittol!—Cuckold! the devil himself hath not such a name.Page is an ass,a secure ass: he will trust his wife; he will not be jealous.I will rather trust a Fleming with my butter,Parson Hugh the Welshman with my cheese,an Irishman with my aqua-vitae bottle,or a thief to walk my ambling gelding,than my wife with herself; then she plots,then she ruminates,then she devises;and what they think in their hearts they may effect,they will break their hearts but they will effect.God be praised for my jealousy!

Eleven o'clock the hour.I will prevent this,detect my wife,be revenged on Falstaff,and laugh at Page.I will about it; better three hours too soon than a minute too late.Fie,fie,fie! cuckold! cuckold! cuckold!

福德

好一个万恶不赦的淫贼！我的肚子都几乎给他气破了。谁说这是我的瞎疑心？我的老婆已经寄信给他，约好钟点和他相会了。谁想得到会有这种事情？娶了一个不贞的妻子，真是倒霉！我的床要给他们弄脏了，我的钱要给他们偷了，还要让别人在背后讥笑我；这样害苦我不算，还要听那奸夫当着我的面辱骂我！骂我别的名字倒也罢了，魔鬼夜叉，都没有什么关系，偏偏口口声声的乌龟王八！乌龟！王八！这种名字就是魔鬼听了也要摇头的。培琪是个呆子，是个粗心的呆子，他居然会相信他的妻子，他不吃醋！哼，我可以相信猫儿不会偷荤，我可以相信我们那位威尔士牧师休师傅不爱吃干酪，我可以把我的烧酒瓶交给一个爱尔兰人，我可以让一个小偷把我的马儿拖走，可是我不能放心让我的妻子一个人待在家里；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她就会千方百计地耍起花样来，她们一想到要做什么事，简直可以什么都不顾，非把它做到了决不罢休。感谢上帝赐给我这一副爱吃醋的脾气！他们约定在十一点钟会面，我要去打破他们的好事，侦察我的妻子的行动，向福斯塔夫出出我胸中这一口冤气，还要把培琪取笑一番。我马上就去，宁可早三点钟，不可迟一分钟。哼！哼！乌龟！王八！

FALSTAFF

Have I lived to be carried in a basket,like a barrow of butcher's offal,and to be thrown in the Thames? Well,if I be served such another trick,I'll have my brains ta'en out and buttered,and give them to a dog for a new-year's gift.The rogues slighted me into the river with as little remorse as they would have drowned a blind bitch's puppies,fifteen i' the litter: and you may know by my size that I have a kind of alacrity in sinking; if the bottom were as deep as hell,I should down.I had been drowned,but that the shore was shelvy and shallow,—a death that I abhor; for the water swells a man; and what a thing should I have been when I had been swelled! I should have been a mountain of mummy.

福斯塔夫

给我倒一碗酒来，放一块面包在里面。（巴道夫下）想不到我活到今天，却给人装在篓子里抬出去，像一车屠夫切下来的肉骨肉屑一样倒在泰晤士河里！好，要是我再上人家这样一次当，我一定把我的脑髓敲出来，涂上牛油丢给狗吃。这两个混账东西把我扔在河里，简直就像淹死一只瞎眼老母狗的一窠小狗一样，不当一回事。你们瞧我这样胖大的身体，就可以知道我沉下水里去，是比别人格外快的，即使河底深得像地狱一样，我也会一下子就沉下去，要不是水浅多沙，我早就淹死啦；我最怕的就是淹死，因为一个人淹死了尸体会发胀，像我这样的人要是发起胀来，那还成什么样子！不是要变成一堆死人山了吗？

FALSTAFF

Nay,you shall hear,Master Brook,what I have suffered to bring this woman to evil for your good.Being thus crammed in the basket,a couple of Ford's knaves,his hinds,were called forth by their mistress to carry me in the name of foul clothes to Datchet-lane: they took me on their shoulders; met the jealous knave their master in the door,who asked them once or twice what they had in their basket: I quaked for fear,lest the lunatic knave would have searched it; but fate,ordaining he should be a cuckold,held his hand.Well: on went he for a search,and away went I for foul clothes.But mark the sequel,Master Brook: I suffered the pangs of three several deaths; first,an intolerable fright,to be detected with a jealous rotten bell-wether; next,to be compassed,like a good bilbo,in the circumference of a peck,hilt to point,heel to head; and then,to be stopped in,like a strong distillation,with stinking clothes that fretted in their own grease: think of that,—a man of my kidney,—think of that,—that am as subject to heat as butter; a man of continual dissolution and thaw: it was a miracle to scape suffocation.And in the height of this bath,when I was more than half stewed in grease,like a Dutch dish,to be thrown into the Thames,and cooled,glowing hot,in that surge,like a horse-shoe; think of that,—hissing hot,—think of that,Master Brook.

福斯塔夫

别急，白罗克大爷，您听我说下去，就可以知道我为了您的缘故去勾引这个妇人，吃了多少苦。她们把我这样装进了篓子以后，就叫两个混蛋仆人把我当做一篓脏衣服，抬到洗衣服的那里去；他们刚把我抬上肩走到门口，就碰见他们的主人，那个醋天醋地的家伙，问他们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我怕这个疯子真的要搜起篓子来，吓得浑身乱抖，可是命运注定他要做一个王八，居然他没有搜；好，于是他就到屋子里去搜查，我也就冒充着脏衣服出去啦。可是白罗克大爷，您听着，还有下文呢。我一共差不多死了三次：第一次，因为碰在这个吃醋的、带着一批喽罗的王八羔子手里，把我吓得死去活来；第二次，我让他们把我塞在篓里，像一柄插在鞘子里的宝剑一样，头朝地，脚朝天，再用那些油腻得恶心的衣服把我闷起来，您想，像我这样胃口的人，本来就是像牛油一样遇到了热气会溶化的，不闷死总算是侥天之幸；到末了，脂油跟汗水把我煎得半熟以后，这两个混蛋仆人就把我像一个滚热的出笼包子似的，向泰晤士河里丢了下去，白罗克大爷，您想，我简直像一块给铁匠打得通红的马蹄铁，放下水里，连河水都吱啦吱啦地叫起来呢！

FENTON

From time to time I have acquainted you

With the dear love I bear to fair Anne Page;

Who mutually hath answer'd my affection,

So far forth as herself might be her chooser,

Even to my wish: I have a letter from her

Of such contents as you will wonder at;

The mirth whereof so larded with my matter,

That neither singly can be manifested,

Without the show of both;

fat Falstaff Hath a great scene: the image of the jest

I'll show you here at large.

Hark,good mine host.

To-night at Herne's oak,just 'twixt twelve and one,

Must my sweet Nan present the Fairy Queen;

The purpose why,is here: in which disguise,

While other jests are something rank on foot,

Her father hath commanded her to slip

Away with Slender and with him at Eton

Immediately to marry: she hath consented:

Now,sir,Her mother,ever strong against that match

And firm for Doctor Caius,hath appointed

That he shall likewise shuffle her away,

While other sports are tasking of their minds,

And at the deanery,where a priest attends,

Straight marry her: to this her mother's plot

She seemingly obedient likewise hath Made promise to the doctor.

Now,thus it rests:

Her father means she shall be all in white,

And in that habit,when Slender sees his time

To take her by the hand and bid her go,

She shall go with him: her mother hath intended,

The better to denote her to the doctor,

For they must all be mask'd and vizarded,

That quaint in green she shall be loose enrobed,

With ribands pendent,flaring 'bout her head;

And when the doctor spies his vantage ripe,

To pinch her by the hand,and,on that token,

The maid hath given consent to go with him.

范顿

我曾经屡次告诉你我对于培琪家安小姐的深切的爱情；她对我也已经表示默许了，要是她自己做得了主，我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的。刚才我收到了她一封信，信里所说起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拍手称奇；原来她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而这主意又是跟一个笑料分不开的，要说到我们的事儿，就得提到那个笑料，要给你讲那个笑料，就得说一说我们的事儿。那胖骑士福斯塔夫不免要给他们捉弄，受一番惊吓了；究竟要开什么玩笑，我一五一十都跟你说了吧。（指信）听着，我的好老板，今夜十二点钟到一点钟之间，在赫恩橡树的近旁，我的亲爱的小安要扮成仙后的样子，为什么要这样打扮，这儿写得很明白。她父亲叫她趁着大家开玩笑开得乱哄哄的时候，就穿着这身服装，跟斯兰德悄悄地溜到伊登去结婚，她已经答应他了。可是她母亲竭力反对她嫁给斯兰德，决意把她嫁给卡厄斯，她也已经约好那个医生，叫他也趁着人家忙得不留心的时候，用同样的方式把她带到教长家里去，请一个牧师替他们立刻成婚；她对于她母亲的这个计策，也已经假装服从的样子，答应了那医生。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她的父亲要她全身穿着白的衣服，以便认识，斯兰德看准了时机，就搀着她的手，叫她跟着走，她就跟着他走；她的母亲为了让那医生容易辨认起见，——因为他们大家都是戴着面具的——却叫她穿着宽大的浅绿色的袍子，头上系着飘扬的丝带，那医生一看有了下手的机会，便上去把她的手捏一把，这一个暗号便是叫她跟着他走的。

MISTRESS PAGE

What,have I scaped love-letters in the holiday-time of my beauty,and am I now a subject for them? Let me see.

Reads

'Ask me no reason why I love you; for though Love use Reason for his physician,he admits him not for his counsellor.You are not young,no more am I; go to then,there's sympathy: you are merry,so am I; ha,ha! then there's more sympathy: you love sack,and so do I; would you desire better sympathy? Let it suffice thee,Mistress Page,—at the least,if the love of soldier can suffice,—that I love thee.I will not say,pity me; 'tis not a soldier-like phrase: but I say,love me.By me,Thine own true knight,By day or night,Or any kind of light,With all his might For thee to fight,JOHN FALSTAFF'

What a Herod of Jewry is this! O wicked world! One that is well-nigh worn to pieces with age to show himself a young gallant! What an unweighed behavior hath this Flemish drunkard picked—with the devil's name!—out of my conversation,that he dares in this manner assay me? Why,he hath not been thrice in my company! What should I say to him? I was then frugal of my mirth: Heaven forgive me! Why,I'll exhibit a bill in the parliament for the putting down of men.How shall I be revenged on him? for revenged I will be,as sure as his guts are made of puddings.

培琪大娘

什么！我在年轻貌美的时候，都不曾收到过什么情书，现在倒有人写起情书来给我了吗？让我来看：“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爱你；因为爱情虽然会用理智来做治疗相思的药饵，它却是从来不听理智的劝告的。你并不年轻，我也是一样；好吧，咱们同病相怜。你爱好风流，我也是一样；哈哈，那尤其是同病相怜。你喜欢喝酒，我也是一样；咱们俩岂不是天生的一对？要是一个军人的爱可以使你满足，那么培琪大娘，你也可以心满意足了，因为我已经把你爱上了。我不愿意说，可怜我吧，因为那不是一个军人所应该说的话；可是我说，爱我吧。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你的忠心的骑士，约翰·福斯塔夫上。”好一个胆大妄为的狗贼！哎哟，万恶的万恶的世界！一个快要老死了的家伙，还要自命风流！真是见鬼！这个酒鬼究竟从我的谈话里抓到了什么出言不检的地方，竟敢用这种话来试探我？我还没有见过他三次面呢！我应该怎样对他说呢？那个时候，上帝饶恕我！我也只是说说笑笑罢了。哼，我要到议会里去上一个条陈，请他们把那班男人一概格杀勿论。我应该怎样报复他呢？我这一口气非出不可，这是不用问的，就像他的肠子都是用布丁做的一样。

MISTRESS FORD

We burn daylight: here,read,read; perceive how I might be knighted.I shall think the worse of fat men,as long as I have an eye to make difference of men's liking: and yet he would not swear; praised women's modesty; and gave such orderly and well-behaved reproof to all uncomeliness,that I would have sworn his disposition would have gone to the truth of his words; but they do no more adhere and keep place together than the Hundredth Psalm to the tune of 'Green Sleeves.' What tempest,I trow,threw this whale,with so many tuns of oil in his belly,ashore at Windsor? How shall I be revenged on him? I think the best way were to entertain him with hope,till the wicked fire of lust have melted him in his own grease.Did you ever hear the like?

福德大娘

废话少说，你读一读这封信；你瞧了以后，就可以知道我怎样可以封起爵来。从此以后，只要我长着眼睛，还看得清男人的模样儿，我要永远瞧不起那些胖子。可是他当着我们的面，居然不曾咒天骂地，居然赞美贞洁的女人，居然装出那么正经的样子，自称从此再也不干那种种荒唐的事了；我还真想替他发誓，他说这话是真心诚意的；谁知他说的跟他做的根本碰不到一块儿，就像圣洁的赞美诗和下流的小曲儿那样天差地别。是哪一阵暴风把这条肚子里装着许多吨油的鲸鱼吹到了温莎的海岸上来？我应该怎样报复他呢？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假意敷衍他，却永远不让他达到目的，直等罪恶的孽火把他熔化在他自己的脂油里。你有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事情？

MISTRESS QUICKLY

Marry,this is the short and the long of it; you have brought her into such a canaries as 'tis wonderful.The best courtier of them all,when the court lay at Windsor,could never have brought her to such a canary.Yet there has been knights,and lords,and gentlemen,with their coaches,I warrant you,coach after coach,letter after letter,gift after gift; smelling so sweetly,all musk,and so rushling,I warrant you,in silk and gold; and in such alligant terms; and in such wine and sugar of the best and the fairest,that would have won any woman's heart; and,I warrant you,they could never get an eye-wink of her: I had myself twenty angels given me this morning; but I defy all angels,in any such sort,as they say,but in the way of honesty: and,I warrant you,they could never get her so much as sip on a cup with the proudest of them all: and yet there has been earls,nay,which is more,pensioners; but,I warrant you,all is one with her.

桂嫂

好，干脆一句话，她一见了您，说来也叫人不相信，简直就给您迷住啦；就是女王驾幸温莎的时候，那些头儿脑儿顶儿尖儿的官儿们，也没有您这样中她的意。不瞒您说，那些乘着大马车的骑士们、老爷子们、数一数二的绅士们，去了一辆马车来了一辆马车，一封接一封的信，一件接一件的礼物，他们的身上都用麝香熏得香喷喷的，穿着用金线绣花的绸缎衣服，满口都是文绉绉的话儿，还有顶好的酒、顶好的糖，无论哪个女人都会给他们迷醉的，可是天地良心，她向他们眼睛也不曾眨过一眨。不瞒您说，今天早上人家还想塞给我二十块钱哩，可是我不要这种人家所说的不明不白的钱。说句老实话，就是叫他们中间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来，也休想叫她陪他喝一口酒；可是尽有那些伯爵们呀，女王身边的随从们呀，一个一个在转她的念头；可是天地良心，她一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MISTRESS PAGE

There is an old tale goes that Herne the hunter,Sometime a keeper here in Windsor forest,Doth all the winter-time,at still midnight,Walk round about an oak,with great ragg'd horns; And there he blasts the tree and takes the cattle And makes milch-kine yield blood and shakes a chain In a most hideous and dreadful manner: You have heard of such a spirit,and well you know The superstitious idle-headed eld Received and did deliver to our age This tale of Herne the hunter for a truth.

培琪大娘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曾经在温莎这地方做过管林子的猎夫赫恩，其鬼魂常常在冬天的深夜里出现，绕着一株橡树兜圈子，头上还长着又粗又大的角，手里摇着一串链子，发出怕人的声音；他一出来，树木就要枯黄，牲畜就要害病，乳牛的乳汁会变成血液。这一个传说从前代那些迷信的人们嘴里流传下来，就好像真有这回事一样，你们各位也都听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