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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看霞:关于美术史与设计史
1.32 吴门千秋印 文人方寸心

吴门千秋印 文人方寸心

陈道义和周新月合著的《吴门篆刻史研究》,是系统而深入地研究吴门篆刻发展历史的专著,书中阐明了吴门篆刻的发展与文人画的关系。

中国文人画的成熟,表现在诗、书、画、印一体上。文人画的诗、书、画、印相结合的发展过程,体现出中国文人确认和彰显文人身份的成系列的艺术特征。

在中国文化史上,文人作为一个对社会产生影响的群体的出现,和自隋代以来的科举制度有一定的关系。读书人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因此出现了文人群体。唐代科举的进士考试要考诗赋,在“选人应格”中将楷书遒美作为选士的条件之一。因此唐代文人的诗书结合是很自然的事。北宋朝廷以“士大夫治天下”,形成了地位优越的士大夫阶层。其中苏轼是宋代文人士大夫的代表,他提倡“士人画”,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题跋:“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又提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开诗画结合之先声。

蒙元统治下的汉族文人,曾因长期废除科举,堕入卑下的地位。也有文人标举士气,以诗、书、画自娱。元代海运兴起,昆山为海道漕运之枢纽,涌现了以运输经商而富甲一方的巨贾,“吾昆山顾阿瑛,无锡倪云林,俱以猗卓之资,更挟才艺,风流蒙赏,为东南之冠”(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六)。顾阿瑛于玉山草堂常邀文人雅集,规模大者有12次。参加雅集者多兼有诗、书、画的才艺,有杨维桢、柯九思、倪瓒、张雨、袁华、王冕等。其中有以刻印著称的朱珪,在玉山雅集的文人酬和的诗、书、画的活动中,又添加了篆印的内容。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苏州文人又遭压制残害,许多士人感到仕途暗淡,退隐市中,以诗、书、画、印抒发逸气。自成化后,贸易渐开,位于江海运河交会的苏州,成为东南第一商业大都会,亦是教育最隆盛之地,明朝的苏州府共出状元7人,进士970人,苏州的生员更不计其数。然而读书人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毕竟是少数,加上明朝朝廷屡有争斗,常有去官归隐者。吴门的故吏、门生、亲朋、好友、艺师错综交织成庞大的关系网,在中晚明时期,苏州文人交往之盛可称空前,以诗、书、画、印会友,或联袂创作,或作诗倡和,或画像题跋,或鉴赏钤记。于是,在明代中期,文人画的诗、书、画、印一体成于吴门。

吴门文人画中的诗、书、画、印,先形成了吴门画派和吴门书派,而以篆刻印章蔚成一派的时间最晚。元明之际,刻章者多为应酬或自娱。明代中晚期,苏州商业繁盛,对艺术品的需求增加,艺术市场趋于成熟,吴门文人书画家以出售书画为生计之一,书画作品上应用篆刻印章的种类和样式也都有增加,促使篆刻家更多以石刻印,而且有以刻印为业者。吴门篆刻家中,文氏家族的篆刻家辈出,影响深广,又以文彭声名最著,文彭上承其父文徵明,下启其孙文震孟和诸多弟子,吴门篆刻名家辈出,影响深远,已成派系。

清代中后期,吴门篆刻余脉未断。清末民初,海派艺术风行,刻印之风盛于沪、苏、杭。吴门篆刻大家蜂拥而起,长期寓居苏州的吴昌硕开一代新风,苏州地区的赵古泥等篆刻家特立一方,吴门篆刻重又复兴。

吴门篆刻以文人画始,又以文人画兴,前后相延700年。在这期间,吴门篆刻家的刻印,由自娱、赏玩、交往转向艺术市场,并且完成了文人画的诗、书、画、印系列特征的构成。从这意义上讲,吴门篆刻史在中国篆刻史上具有开山和海纳的独特地位。

对吴门艺术的研究,以吴门画派的研究最多,吴门书派次之,关于吴门篆刻的研究相对较少,而且缺少对吴门篆刻进行全面系统地研究的专门著作,因为要撰写吴门篆刻史有一定的难度,首先作者要通晓和精通篆刻,其次要熟悉吴门艺术的发展状况,还要了解苏州地方史,更重要的是高屋建瓴宏观地认识吴门篆刻史。庆幸的是,在陈道义和周新月的通力合作下,持之以恒地完成了《吴门篆刻史研究》的专著,这是与他们有心、有恒、有实践、有功力、有合作精神分不开的。

陈道义钟爱书法篆刻,好学不倦,勤奋钻研。先后经徐无闻、华人德二位导师的传授,在西南师范大学获硕士学位,又在苏州大学艺术学院获博士学位。有着深厚的书法理论功底,他的篆刻和书法有很高的造诣,多次参加国际和国家级的篆刻艺术展,并获得奖项。现为苏州科技学院美术系教授,任苏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东吴印社社长。他勤于思索,长期注重理论研究,在苏州科技学院的支持下,发表了一系列关于篆刻和书法的论文,并撰写了多部研究篆刻和书法的专著。由于他对吴门篆刻的继承和发扬作出的突出成绩,被认定为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篆刻代表性传承人。

生于苏州水乡的周新月,颖悟博学,浸透着姑苏文人的文化气息。求学时,受到工艺美术的专业教育和训练。他曾在苏州红木雕刻厂、艺石斋等工艺美术单位工作,不仅熟谙雕刻工艺,而且对篆刻艺术有独到而深入的研究。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孜孜不倦地进行吴门篆刻史的研究,对吴门篆刻的代表作家文彭有深入的研究,被同人称道。他还对吴门篆刻家朱珪、何震、王梧林等人作了专题研究,又总研究成果之成,发表了《吴门篆刻史论》,这为进一步撰写《吴门篆刻史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础。陈道义和周新月的合作,各显其长,相得益彰,对吴门篆刻的研究有了更广和更深入的思考。

专著《吴门篆刻史研究》有着较强的学术性。在吴门篆刻史的历史分期上,没有采取传统的以王朝进行分期,而是根据吴门篆刻的不同发展阶段的特征来分期,并且采用了史论相结合的方法。著作中将文人篆刻的出现作为吴门篆刻的起点,以元末明初为吴门篆刻的第一发展阶段,介绍了这一时期篆刻代表人物吴叡、朱珪,特别提出玉山草堂及吴中印学群体。以明代中期为第二发展阶段,因为在这一时期篆刻艺术已成为一门专门的艺术,形成了吴门印派。又将其后的万历年间,也列作吴门篆刻的一个发展阶段,除了著作中列举的印人辈出、石章普及、技法成熟、印学昌盛等原因,苏州艺术市场的兴起是重要的推动力。明末清初和清代中后期是吴门篆刻的延续期和式微期。清末民初的吴门篆刻,为最后的发展时期,被称之复兴期。在这一章中,详析了吴昌硕前后寓居苏州30多年形成“吴派”印风的过程,他培养了许多吴门篆刻人才,续就了吴门篆刻艺术的新篇章。书中通过吴门篆刻在不同历史期的发展状况,完整地揭示了吴门印人随时代变迁而浮沉变化的历程。

《吴门篆刻史研究》还具有翔实的资料性。吴门历史上的印人,人数众多,他们的活动事迹多散见在各种古文献中。书中不仅详尽地搜集整理了各时期吴门印人的传记资料,还记叙了印人的交往活动。而且外延记载了徽籍印人和受“浙派”“皖派”影响的吴门印人,使人感到有脉有络,脉络分明。

《吴门篆刻史研究》对篆刻风格发展的研究,表现出精准的专业性。这与本书作者精通篆刻艺术有关,能够准确地梳理出吴门篆刻各时期的风格特点。对代表作家的篆刻作品能从艺术角度作具体分析,如将文彭的篆刻作品从风格上分为四类,透露出作者锐利的专业眼光。因此《吴门篆刻史研究》是一部阐释吴门篆刻发展历史的具有学术性、资料性、专业性的专门著作。

观吴门篆刻之印,犹如览苏州园林,小中见大,曲折有情。刻印意远,神闲气定,心无旁骛,虽方寸之地,纵横捭阖,游刃有余。本书作者以印人之心铭刻吴门印人之迹,一部《吴门篆刻史研究》,道尽吴门印人甘苦,显扬吴门篆刻峥嵘,期许吴门艺术繁盛。“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