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灰塑图像的年代和艺术价值

关于虎丘云岩寺塔的建造年代，刘敦桢先生曾作详尽的考证，根据修整云岩寺塔发现的印有“己未建造”“武丘山”“弥陀塔”文字的塔砖，结合塔的形制，认为“云岩寺塔应建于钱弘俶十三年己未，也就是五代最末一年，而全部完成可能在北宋初期”^[9]。苏州市文管会在《虎丘云岩寺塔发现文物简报》中进一步明确指出：“从我会1956年修整此塔所发现的文物上面文字记载，证明虎丘塔确是开始建筑于周显德六年（959）己未，完成于宋建隆二年（961）辛酉。”^[10]

灵岩寺塔彩绘浮塑图像是否为建塔时已有，还是后来修塔时添建，需对浮塑图像的式样进行比照研究。首先对数量最多的彩绘浮塑牡丹图像进行考证，所有的浮塑牡丹图像多作左右均衡的全株花式，有三朵花式：上部正中为一朵花，左右各有一朵花。有二朵花式：左右对称的各置一朵花，具有较强的装饰性。

中国独特的花鸟画画种成熟于五代和北宋，在魏晋以前装饰图案中很少出现花卉纹，花卉纹图案自西亚、中亚大量传入中国内地是在十六国、南北朝时期。花卉纹主要应用于佛教艺术、织物和金银器的装饰图案中，花卉图像并没有成为独立的绘画样式。隋代和初唐时期，波斯萨珊王朝的金银器和织物上的花卉图案对花鸟画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新疆吐鲁番哈拉和卓唐墓纸本屏风画和阿斯塔那217号唐墓屏风式壁画、日本正仓院藏天平胜宝八年（756）夹缬屏风画和密陀绘盘上的花鸟画的样式，是在画面下部绘小石和卉草，中下部绘鸟，大多绘一只鸟，少数绘一对鸟。上部正中绘一株花卉植物，为左右对称式，花朵也作左右对称式的排列。形成了自下而上的石、鸟、花卉的三段式的排列。北京八里庄开成三年（838）唐墓墓室壁画中绘着牡丹对雁图立屏，图上为全株的牡丹花，基本上为左右对称式。

五代时期墓室壁画中的花鸟画仍然保持着左右对称的格式，该墓壁画中的各种花卉都是左右对称的全枝花样式。河北曲阳五代王处直墓中，有多幅以花鸟画为题材的壁画，在前室西壁和东壁绘有屏风式的花鸟画，花的品种有牡丹、月季、蔷薇和牵牛花。后室北壁绘着大型横幅花鸟画，中间为整株的左右对称式的牡丹花，牡丹花株左右两侧各立一株蔷薇花（图15）。

辽代的花鸟画也沿袭了唐代晚期的花鸟画格式，辽宁法库叶茂台辽代早期墓出土了一幅挂于“小帐”式棺室内壁上的立轴绢地设色花鸟画，据杨仁恺先生考证这幅立轴花鸟画的年代为公元940—968年^[11]，也为对称的卉草、双兔、竹雀三段式的格局，装饰性仍然很强，尚未形成成熟的花鸟画的样式，可见五代和辽代初期仍未摆脱唐代花鸟画全株花卉的格式。

虎丘云岩寺塔浮塑花卉图像，多为全株的牡丹花，呈左右对称式的格式，花叶基本上不重叠，仍存有较强的装饰性。与宋代成熟的写实性强的花鸟画的面貌有所不同，属于五代十国的花鸟画样式。

有的全株对称式的牡丹图像置于浮塑的大幅立轴的画心中，表明这是立轴花鸟画的一种样式，这正是五代末期江南流行的“铺殿花”,又称“装堂花”的样式,这种装饰性较强的花卉图式，因其“多不取生意自然之态，故观者往往不甚采鉴”，而渐被人们厌怠，向写实生动的花鸟画画风转变，这也表明了云岩寺塔浮塑花卉图像具有由装饰画风向写实画风转型的时代特色。

云岩寺塔浮塑牡丹花图立轴还提供了我国早期绘画立轴装裱的形象资料，浮塑的立轴留有天头和地头，天头比地头略大，天头上有一对“惊燕”，画心的上下方都没有隔水，画心左右两侧留有窄边，这些方面的装裱特点与辽宁法库叶茂台辽墓出土的花鸟画立轴的装裱形式基本相同，可见这种立轴装裱式样在五代时期被普遍采用，特别是用来装饰殿堂。

云岩寺塔浮塑太湖石图像是最早的太湖石形象资料，这与唐代晚期士大夫崇尚湖石之美有关，白居易品评丞相牛僧孺宅第收纳之石，认为“石有族聚，太湖为甲”。除白居易著诗文赞美太湖石外，牛僧孺、刘禹锡、皮日休、陆龟蒙等士大夫都写诗赏评太湖石，太湖石由此受人推崇。云岩寺塔浮塑太湖石为独体峰石，并不列于假山群石的环境中，而是置于六角形围栏中，可以从四面去观赏，这对太湖石的体态姿貌有很高的要求，标志着当时园宅主人对湖石的鉴赏达到了精细明察的水平。

（本文是由我与宁方勇合写的《苏州云岩寺塔彩绘浮塑图像的考察》和我写的《苏州云岩寺塔北宋初年灰塑图像初析》二文合并改写而成）

【注释】

[1]刘敦桢.苏州云岩寺塔［J］.文物参考资料，1954(7).

[2]苏州市文管会.虎丘云岩寺塔发现文物简报［J］.文物参考资料，1957（11）.

[3]罗哲文.中国古塔［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

[4]陈志华.外国建筑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79：223.

[5]杨仁恺.叶茂台辽墓出土古画的时代及其他［J］.文物，1975(12).

[6]大村西崖.中国美术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8：153，154.

[7]苏州市文管会.虎丘云岩寺塔发现文物简报［J］.文物参考资料，1957（11）.

[8]虎丘塔清理中发现的瓦当现保存于虎丘塔文物陈列室。

[9]刘敦桢.苏州云岩寺塔［J］.文物参考资料，1954（7）.

[10]苏州市文管会.虎丘云岩寺塔发现文物简报［J］.文物参考资料，1957（11）.

[11]杨仁恺.叶茂台辽墓出土古画的时代及其他［J］.文物，197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