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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中世纪(增订本)
1.26.18 《论诸子学》

《论诸子学》

通过讲学,对青年进行民族民主革命的启蒙教育,是章太炎在辛亥以前的一项重要活动。1906年7月他到东京主编《民报》,9月又办起国学讲习会,内分预科、本科。听讲的中国留日学生达数百人。这一篇就是他为本科学生所编的讲义之一。

章太炎对先秦诸子的百家争鸣怀有莫大兴趣,从戊戌到辛亥曾反复予以研究,留下许多篇学术价值很高的论著。但论思想的明晰,文字的犀利,使过去和现状发生联系,让青年从历史中间获得知人论世的教育,则要数这一篇写得比较好。这只要看一看鲁迅的若干杂文和历史小说,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便可知它对当时和后来的青年的影响。

本篇按照刘歆的《七略》,把西汉中叶以前的学术派别,分为九流十家,逐一考察各派的起源、发展和分化的过程,特别注意各派的思想特色同孕育环境的关系。

章太炎提出诸子都出于王官,表面上似同刘歆、班固的说法没有差别,实际上在论证古代文化都由统治者垄断,各种学问起初无不同统治集团内部的职业分工有关。以后胡适反对这个见解,认为诸子都不出于王官,但却无法否认各派学说代表人物都在替统治者打主意的事实。因而章太炎的这一基本观点,仍然属于没有被驳倒的一家之言。

本篇花了大力气,论证“儒术之害,在淆乱人之思想”。从孔子到孟、荀,儒家各派的政治观念,都被章太炎看作“道德不必求其是,理想亦不必求其是”的表现。如果考虑到中国的封建专制主义的理论基础,二千年间变来变去,始终没有跳出所谓经学和儒术的框架,而近代的民主社会改革运动,仍然要以尊奉孔子为通天教主来显示自己的软弱,那便不能否认章太炎当时“激而诋孔”,其客观意义正在于要求学术同正统思想决裂,以满足新的时代需要。

对孔子和老子的关系的考察,大概可算本篇最有趣的段落。当然,老子西出函谷,是为了孔子的几句话,如鲁迅所说,不一定是事实。但正因如此,便令人对章太炎解剖这一“猴体”的钥匙感到兴味。作者所举例证,如二程不认周敦颐,戴震鄙薄江永,再联系同时发表的《革命之道德》、《箴新党论》,都令人想到康有为如何对待廖平,以及戊戌后他对梁启超自立门户而无可奈何的“近典”。

作者那样憎恶不同学说的调和,也使人想起梁启超的作为。当时梁启超主持着《新民丛报》,就中国能不能革命问题,同《民报》论战正酣。他说自己旨在“调和君民之争”,“与民言服从,与君言仁政”,并说这种“开明专制论”是所谓“最广义的革命”。他的依据便是中国古代诸子都有调和倾向。因此,章太炎要人们“观调和独立之殊,而知古今学者远不相及”,显然是从一个重要侧面驳斥梁启超。

本篇对周秦诸子的主要流派,都有颇具特见的评论。但作者过分夸大政治对学术的作用,过分相信古文经学家的说法,把“诸子出于王官”当作真理,殊不知它还有待于论证。同时,对于诸子的相互关系,某些推论也不够严谨。作者关于名家的见解,稍后在《国故论衡》一书里有更详尽的阐述,受到逻辑学史研究者的重视;但也过分估计了佛教因明学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