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人在路上

人在路上

人在路上,亦如四十岁的人生,不是开端,也非结束。用乡间的话说,这叫前不着村后不靠店。

在路上行走,不同于旅途的浪漫与惬意,也不同于探险的艰辛与凶险。人在路上,装束也不同于休闲。你得西装革履,顶好是运动衫、旅游鞋。这便是行头。哪儿像在家里,睡衣能行,短裤、背心也中。

初冬的早晨,在路上行走。映入眼帘的最壮丽的景观,要属日出了。无边的原野与远方红色的天幕在地平线上交叉,为太阳的出现做好了立体的铺陈。仿佛一台绝美的大戏,只等开锣了。这景象用壮观形容,恐怕还是受了委屈。

太阳出来了。它慢慢地跃出地平线,慢慢地越过屋角,慢慢地挂上树梢,慢慢的……可以断定的是,这种缓慢不是老年人的迟缓,而是婴儿最初的蹒跚。这个时候,太阳为大地,为大地上的房屋、树木披上了一层金黄。这金黄的颜色,激活了我们对于光明和温暖的想象。在寒冷的冬日,即使转过身去也能够感觉到透背透心的暖意。难怪巴金先生在《海上日出》的结尾由衷地赞叹道:这不是伟大的奇观么?

对于美好的期待,让我生出了分明而淡远的感动。

冒昧揣想,巴金先生也曾于此动情。这一点,从他晚年的文字中可以反观。晚年的巴金伤感地说——我的两个哥哥都是因为没钱而死去的,而现在我有了钱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想过好生活(巴金《巴金的两个哥哥》)。是啊,巴金先生在感情上前后的差别,让我们明了他曾经的期待。

所不同的是,我对日出还有很深的敬畏。因而,不敢像巴金先生那样用“深红的圆东西”形容日出。十八年前,我挚爱的女儿降生了。我执意为她定名为旭,取旭日东升之意。希望她,永远像初升的太阳。现在想来,“旭日东升”是我为女儿求得的护身符。不敬畏日出,我怎敢!

近年读书,染上一种癖好。常常是,书从结尾读起。冬日的黄昏,于路上行走,宛如一部天书一下翻到末尾。

公路自北向南,路面坑洼、局促。白天人多车多,路就显得拥挤吵闹。现在好了:经过的车辆,或者嗖地一声驶过去,或者突突地开过来,在你耳边适时地变换着节奏,很是动听。过往的车辆恰当地变化着色彩,黑的、红的、白的、蓝的……是纯正的赏心悦目。路旁的垂柳,在晚风中飘得无声无息。没有落净的树叶一动一动的,呼应着叽叽喳喳的鸟鸣。此时的境界,真的是“鸟鸣山更幽”。行走的车辆,被回家的声音唤着。叽叽喳喳的鸟鸣,也在呼唤着回家。不期然,心中响起了另一种声音——母亲唤着我的乳名,喊我回家。本来没有打算久留的我,意外地被这番情景迷住了。

天完全黑下来,是亮灯的时候了。被黑夜浸透的大地,一下子就安静了。叽喳的鸟鸣,自作主张,说停就停。树木随着晚风的停歇,枝不动叶不摇。很显然,这种安静不是受到惊吓的结果,而是这个时段本该有的宁静。当然,偶尔过往的车辆还会发出很响的声音,车在前方拖起一条长长亮亮的光柱。感觉中,天地间一下简单了许多。这番景致给予我一种未曾经历过的新奇。

有两个概念,是否可以这样诠释。自然——应该这样,大自然——很应该这样。该怎样就怎样,人心才能安妥。

其实,人在路上就是于平淡间含了些对自然的领悟,对生命的品评。走在路上,可以聆听自然的声音,感受苍天的启示。

能在路上,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