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经商

（外一篇）

老憨不姓憨，姓吴，这是他在生意场上的绰号。

老憨上货愿意搭帮，一图能够压低进货价格，二图相互有个照应。可一进批发市场，同伴就说咱们分开吧，几点钟几点钟在这儿聚齐。他满口答应说，行。其实，老憨心里明白：同伴是想甩开他，怕他争抢买卖。老憨觉着在理儿，况且路上已经有了照应。为这，妻子骂他憨。他不分辨，只是嘿嘿地笑。

不被甩开，进哪种货也是问题。同伴看上的，老憨看不上。可他不会说：“进了，你要我不要”，他只会说：“这货不好卖。”同伴执意要进，他便点头应下。过些日子，同伴说：“这种鞋不该上”。老憨就极肯定地点头说：“是”。

回家分货。照理，把同一号码的鞋找全，仨俩人一平均。然而，一箱货常分不均，本地人脚大，大号鞋成了抢手货。于是，有了挑拣的余地。同伴们往往趁别人分神把大号鞋放在自己一边，老憨只装着没看见，不哼不哈。偶尔，同伴们为一双大号鞋犯争抢，老憨便觉着没劲，主动让出大号鞋。

买鞋容易，换鞋难。你想，有哪个生意人愿意把赚到手的钱再掏出来。何况，又是双不易脱手的鞋子。

那日，一位买主来退鞋子。

“这鞋不能退。”老憨翻开销售薄说：“保退期过了一天。”

“我昨天来了，你这摊儿没人。”

老憨沉默了。

老憨退了鞋，赔了钱。

朋友开导老憨说：“不退鞋，他一点辙没有。”老憨没吭声。妻子责怪他，老憨火了：“少废话，鞋没上脚，凭什么不换给人家。”

哦，老吴就是这样——固守着宽容和公道。

生意人

生意人有别于商人，他们没有大批的进出，自然没有大把的钞票可赚。生意人也异于手艺人——凭手艺吃饭，无需讨价还价。生意人凭借微薄的底垫，靠的是讨价还价挣辛苦钱。譬如：卖鞋人，便属此类。

卖鞋人底垫小，号码不全是常有的事。若说没号了，买卖肯定告吹。若告之大一号或者小一号，买卖也是难做。要么低价卖出，要么百般挑剔。所以，买到手的鞋大一号小一号便不稀奇。说得好听点，是生意人的聪明；说得难听些，是生意人的狡猾。倘若鞋子真的不合脚，找回来他们也绝不会赖账，爽快地给你调换或者干脆退掉。

这便是生意人独有的善性了。

摊位相邻。久了，卖鞋人之间有了交情，成了朋友。朋友间总要帮衬。来买他的鞋，缺号时候就拿出大一号或者小一号对付。还不成，就让遍其他样式，再不行，就跑去拿鞋子帮你卖掉。他们信奉，先人后己。来买你的鞋，你若不在，他们就会走过去平静地侃价，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买卖不成，他们再回去做自家生意。极少砸了别人的生意，成全了自己的买卖。

生意人说不来高尚，但绝不卑劣。

生意人也嫉妒。买卖做得好坏，没个准谱，相挨着做生意，你卖得好了高兴，他卖得孬了沮丧。究其原因：一是收入的多寡；二是衡量了能力的高下。心理不平衡，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疗法。说，你命里有财我没有。说，你做了好梦我没做。

生意人宿命的一面，就是其超脱的一面。

哦，善性的、不高尚不卑劣的、超脱的生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