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非典”时期的生命感受

“非典”时期的生命感受

“非典”之于我,切近且遥远。

非典型性肺炎应该是“非典”的全称了,还有个英文名字,我记不清了。病发之初不知其名,只知道是种极怪异的疾病。初定名为非典型性肺炎,后称非典型肺炎,再后索性称非典,然却引号冠之。我不甚明了引号在医学中的含义,只疑心并非经典之意,后被医学专家们否定了。无疑人类在付出巨大代价的同时又成功地创造了一个词“非典”。这也算是一种文化或曰文明的进步罢。另有一个词——疑似病人,也将一并进入医学史册。

知道“非典”隔离的状况及治愈的“无望”,便本能地起了恐慌。隔离区内,虽说有医护人员的往来救助,但彼此间数层防护足以让人心生隔膜。与外界的阻隔,尽管偶有电话打进来且不说个中的厌弃,可相互间的距离是明摆的,其间是准生死的距离,不能跨越。绝望中真切地品味着这世间情感的无助与虚妄——亲情也罢,友情也罢。见过抗战时期的暗牢,倘若不怕背了汉奸的恶名,道出机宜,便可获救。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笔下的B博士,凭借了一部棋谱得以自救。“非典”病人连同“非典”时期世间情感的无助与虚妄绝少B博士的那份幸运,系真正意义上的无药可救。滤去平素的积淀,我相信英雄是情急之下的产物。教师上讲台,正如军人上战场、医生救治病人,天职也。那日,教室里数人出现了发烧症状,不少人心里起了彷徨,我是心一横走进教室的。有人劝我戴上口罩,我说:“不用。”我并非不相信口罩的功效,而是怕惊了学生。如同不戴口罩怕惊了同事一样,这种冒险值得。倘若不是这样,不用说做教师,做人也便失了资格。

据说,檀香预防“非典”。我也凑热闹去了正仙居,买了专侍佛的那种。正仙居是专营佛事的店铺,平素虽说不去光顾但也不敢造肆。佛界之于喧闹的尘世,是个清净的去处,至少为疲惫的灵魂提供了栖息的场所。在这个避无可避的尘世,对它的向往是很自然的事情。如若檀香真的有预防“非典”的功效,那也必是授了佛的旨意——普渡众生。在诸多防护措施中,我偏爱檀香。它不仅能安定人心,还能滋养生命。直到家家燃起敬佛的檀香,我方清醒地意识到:人类在为自己上香。满街的口罩,满街怪异的香味提示人们:“霍乱”时期到了。很自然,想读一读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欲感受一番生死相随的真情,至善至美的人性。我疯狂地跑遍小城的十几家店铺,没有人肯冒险为我进购此书。

学校被迫停课了。闲置的我从繁忙的紧张中松弛下来,尽情地吃睡,尽性地读书思考,得到了身心的大放松。除去对“非典”遥不可及的恐惧,了无牵挂。这种状态令我生长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被武汉作家方方道破了。方方在《读书时间》栏目中谈及一九九八年洪水经过武汉时说:“江堤上处处插着红旗人来人往,像过节一样。她不相信政府和人民会让洪水把武汉冲跨。”这是知识分子在大的灾难面前对党和政府的信赖,也是人的一种自信。我想,除却文学本身需要沉淀之外,便是人类之于大灾难存有的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