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追寻生的足迹

追寻生的足迹

——读《慢慢呻吟》透视翁息元

《慢慢呻吟》是凸凹先生的一部长篇力作。初读,感到一股扑面的大悲苦——生存的悲苦、心灵的悲苦,令人窒息。不满于这种感觉,便一路读下去。

于是,感到了这书的不平凡。

生活是没有道理的。它的一重含义,便是命运的捉弄。这几乎就是一种宿命,没有人能逃脱这一定数,翁息元也不例外。

相亲失败。作为当事者的翁息元心存几分惊惶、站不直腰身,旁观者翁上元没有拘涩之意,回答爽快流利是自然的事情。所以,刘淑芳选择翁上元也便在情理之中了。倘若对手不是自家的侄子,翁息元兴许就废了,或是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然而,对手偏偏是自己的亲侄子,这是命运对翁息元的一重捉弄。

读过刘恒先生的《伏羲伏羲》,心中一直耿耿于先生的残忍。现在感到,这是人间伦理的残忍。

当初,翁息元没有看上刘淑芳,或是翁上元能蹬出她眩晕的感觉也便罢了,然而,蹬出刘淑芳眩晕感觉的竟是翁息元。读过凸凹先生的《来了——一个女人的故事》,知道:“来了”是女人的灵魂,为“来了”献身是女人的爱情。没有“来了”的男女结合,即使是正当的,也是不道德的。悟到:命运对翁息元的深层捉弄。

生活又是有道理的。它包容了无奈、挣扎和叛逆。如此需生出大勇气,唯发出“活着也没啥意思”的翁息元有这资格。

翁息元的眼泪,揭开了他叛逆的幔幕。翁上元端上灯盏,准备出门。突然,从翁息元紧闭的双眼中,两颗泪珠无声地滚下来。这眼泪是翁息元的无奈,更是他叛逆的发端。

男人的眼泪不能小视。

硬汉翁上元吓坏了——“看到那眼泪,翁上元不寒而栗。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三叔翁息元的家门。”

重压之下,翁息元的挣扎变了样。

其一,原本质朴的汉子身上有了一团阴郁,极端的失落与自卑不自觉间转化成了轻佻浮滑,自身沦为令人害怕、无人接近的独走幽灵。

其二,饥荒年代,翁息元把粮食变成了钓鸟的诱饵——“那些借粮的婆娘,都让你干了吧!”“在后岭,摸奶子算个球。”但翁息元却也有他苦痛的一面,这乃是他挣扎的畸变。

久积的无奈与挣扎,终于不可扼制地喷发了。

翁息元整个朝她覆盖过来,冲撞动作有一种不容商量的猛烈,她心中振荡着,也奔放着。啃地萝卜树叶子的日子啊,我为哪般而奔放啊!

冒死,翁息元背叛了人间伦理,实践了自己的真爱。他有福了。

在生命与命运激烈地冲撞面前,生活默默地包容了这一切,这也就是生活的道理了。

翁息元到底是不平凡——为爱,冒死背叛了人间伦理。现实生活让凡俗之人生出许多畏惧,使之活塌了脊梁。自卑之中的苦痛更加难以忍受。

可恶的翁息元,可憎的生活。

翁息元活得极善性。

群众对谢亭云实施专政——

酒汉们并不对地主婆动手脚,而是从地穴里抓了几把大脚蚂蚁,掀开女人的衣领,嬉笑着塞进去。女人凄厉地惨叫起来,大脚蚂蚁叮咬在皮肉之上,疼痛却刺进心肺。

……

酒汉们却不可收束地把荨麻朝她撩去。从脸到手,甚至撩到裆部。谢亭云尖厉地叫着,像狐狸被猎人活剥皮时那种气脉将尽的绝望的叫声。凄惨的叫声是对善性的呼唤,绝望是对人性的绝望。谢亭云于意念之中,感到了做人的大耻辱,看到了速死的大痛彻。

住手——

一声断喝,是翁息元对命运做出的第一次选择。这选择是情急之下的一种操守,是未经过滤的善性的喷吐,不带几分理性的斟酌。事后,他想到后悔,但却觉得跟谢亭云栽的是面子,后悔栽的是人心。不能反悔——他想通了。此后,翁息元痛苦至极。这是善性必须付出的代价,没有办法——他认了。

翁息元,失去了面子寻回了人的自尊——值了。

运动中亏粮,让翁息元面临了人生的又一次选择。

借粮。

李水醉了,骡子死了。

翁息元感到无望,便拼了蛮力气,把死牲口搁到粮车之上,拉起梢来。……要不,把粮放在这儿,先回去报信,这念头刚一冒头,便被自己否定了,在这荒僻之地,这可是一车粮食啊!这车粮食牵系着后岭人殷殷的企盼哩!

这选择是理性的。平心而论,翁息元有充足的时间衡量利弊得失,供他选择。最终,他却拉起梢来。

这选择是善性的。舍弃自身,选择众人是善性之中的大善,也是人类的希望所在。

然而,翁息元付出了大代价——生命。

悲。

其实,在大悲苦中善性地活着,才是生命的出路,也是人类的出路。

善良的人没有办法不善性地活着,想不善也难。然而,这出路的尽头在哪里呢?迷茫之中多了更多的苦痛。

可怜的善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