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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年代的秋千
1.8.11 《人·岁月·生活》

《人·岁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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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堡(右)

在我看来,内地人在启蒙年代的阅读是由三部分构成的:一、对东西传统经典的接续;二、对曾经吸引过我们的一些国外作家、读物的翻生与详读;三、对全新的作者以及全新领域著述的吸纳。对的译介和阅读就属于第二种情况。

第一次翻阅爱伦堡的回忆录《人·岁月·生活》,是在大学图书馆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浅黄色的封面,多卷本,忘了是几套,总之在书架上狠狠占据了一大排。封底神秘地印着“内部交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看来像是较早的一个版本。当时读书没有留意出版日期的习惯,遇到此书的时间似乎应该是在1985年或1986年。多年以后,读到一位作家的文章,说1970年代初见过“蓝色封皮的六卷本爱伦堡”,俄苏文学翻译家蓝英年在文章里也提到1970年代的版本,也许我在大学见到的“内部出版”,是后来某个扩大发行了的“内部”版本吧。本书译者冯南江、秦顺新两位先生,在1999年正式版的“译后记”里交待,“文革”前,曾经出版过本书的前四卷,“尽管是内部发行,但它在国内读书界的影响却不胫而走”。

我最初知道爱伦堡,是因为《解冻》。教我们写作的大学老师是个很怪的北京人,原先编过辞典,对学生作业的点评莫名其妙,当时向大家盛赞的两本书,一是欧茨的《奇境》,一是爱伦堡的《解冻》。文学史评价说,后者在1950年代俄苏文学的转型期那段有一定的社会时效意义(怀疑类似国内的一些改革小说),我读了一遍,实在没留下什么有力的印象。所以读《人·岁月·生活》之初,不是因为爱伦堡的魅力,而是他写的那些人:莫迪利亚尼、叶赛宁、茨韦塔耶娃、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曼德尔施塔姆、布洛克、毕加索、巴别尔、别雷、德斯诺斯、纪德、海明威、爱因斯坦、马蒂斯、聂鲁达、艾吕雅……总之,关于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以及1930年代前的巴黎文艺活动,当时国内再没有一本书比《人·岁月·生活》叙述得更详尽、更直观、更激动人心。我大学时的一个朋友甚至还为这套书写过一首诗!

关于此书,曾看过一些资料,有的说,爱伦堡是俄苏时代作家保有良知的一个代表;也有人说,作者是个喜欢在文字中修饰真相的伪君子。不过对于中国读者,只要你不用书里的材料去写俄苏文化史论文,这两种议论就暂时没有意义。《人·岁月·生活》的价值不过是一只渡船,载我们去贴近那个动荡时代里艺术大师们的呼吸而已。这种贴近在如饥似渴的1980年代,对一代文艺青年的精神构成了滋养。至于爱伦堡,只要明白一点就可以了:他不仅是一个写作的人,还曾是一位有着微妙身份的官方文化活动家。对于时代,这样的人有着自己的喜怒与好恶,也同样有着难以言说的隐痛。或许也正是这隐痛,使他在今天仅仅成为了一部著名的回忆录的作者,而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最后补充个小花絮:《人·岁月·生活》在内地正式公开出版是在1991年,花城出版社出的一个35万字的节选本,主要选定在作者对51个同时代人的回忆,印数1490册,定价7.8元。转年春天在王府井书店见到,当即买下。1999年,海南出版社出版了全译修订本,近140万字,三卷本,印数6000册,定价高了十倍——88元。嫌贵,作罢。又过了五年,在天津和平路周末降价书市花15元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