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启蒙年代的秋千
1.8.7 《麦田里的守望者》

《麦田里的守望者》

1980年12月8日晚,马克·大卫·查普曼走近纽约曼哈顿达科他大厦,用盖在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下面的手枪,向刚刚给过他签名的约翰·列侬打了五枪,四枪中的。开枪后,查普曼在不远的街边坐下,边继续看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边等警察到来。事后他多次声称,他做这一切的答案,有不少在这本书中。

三个多月后,一个叫小约翰·辛克利的年轻人为了向自己崇拜的女星朱迪·福斯特示爱,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希尔顿饭店外向美国总统里根开枪。辛克利被捕后,警察从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本被翻旧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1989年7月18日晚,二十一岁的美国肥皂剧演员丽贝卡·沙伊弗尔在自己家门前,被一患精神病的崇拜者罗伯特·约翰·巴多射杀。当夜,警察在现场找到凶手沾血的衬衫和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

整个1980年代,三起全美带有轰动效应的枪击案都跟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有关,这至少说明了这本在当时已问世三十多年的小说,在普通读者中是多么的普及。

《麦田里的守望者》在内地最早推出的公开译本是漓江出版社1983年的版本,译者是著名翻译家施咸荣。据施先生自己的文章追述,他这个译本其实早在1960年代就出过(当时是作为“内部参考书”出的),所以也可以说,直到《麦田里的守望者》漓江版问世之前,它已然在对中国大陆的一部分读者产生了影响,这其中,就有朦胧诗那一拨作者,也有像刘索拉、徐星这茬先锋小说家中的某些人,而这些人的作品又给了更年轻的读者以养分。如果这样追究的话,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在完整的十年中,曾给过中国文学界与读书界以持久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恐怕都算少说了。

《麦田里的守望者》为什么了不起?今天站在理论的高度我们可以说,是因为它的创作本身带有着某种“身体性”。如果用当年人们习惯的说法,则可以表述为,这本小说对于成长期少年的心理描写,具有惊人的切入现实的力度。霍尔顿这样的少年世界各地都有,各国的作家或多或少,也都拿过这样的人物原型写过小说,但只有塞林格笔下的主人公最具天然,无论是其躁动、苦恼还是忧伤。如果再以塞林格稍后于本书两年后出版的短篇小说集《九故事》作比,技巧更成熟的《九故事》,显然在“作者感知与所塑造人物的合一”方面,更具有雕琢感。对于创作态度严谨的作家来说,作品精致的雕琢感相对容易达到,使人物浑然天成却是看似简单、实则太难的一个大工作。想想比塞林格更著名的海明威笔下,除了尼克·亚当斯以外,不靠硬较劲塑造出来的主人公有多少?再往远里想想,比塞林格境界更好几档的托尔斯泰和契诃夫笔下的人物,你就会明白《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出名以及塞林格后来越来越不愿意发表新作,道理都既不神秘也不偶然。

但《麦田里的守望者》为什么在它诞生二三十年后,在中国内地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原因却并不简单。还记得刘心武在《班主任》写的差学生宋宝琦吗?有太长的时间,在中国当代小说里,连出现宋宝琦这类“受害者”性质的人物形象都会引起争议,更不要说把霍尔顿这类“开始学坏”的少年作为小说主人公,来展示他的内心了!其实,我们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曾经做过几天不同程度的“霍尔顿”的,而我们的文学视野里却没有,或者禁止产生“霍尔顿”——这才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中国获得共鸣的一个大前提。

“霍尔顿”的问题,直到进入2000年以后,中国文学在普遍性的观念与意识上,也依然没有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