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健与山口百惠

正如我们在本书第一部“风景与风俗”中所提到的：经过译制的进口影视作品，在1980年代人们的娱乐生活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有些国外明星，甚至会比本土明星更加受到中国大陆观众的喜爱。这其中，来自日本的两位明星——高仓健和山口百惠所受到的狂热追捧，堪称境外明星之最。

高仓健的形象第一次进入内地观众视野，是在1970年代后期，当时由上海译制片厂翻译引进的佐藤纯弥执导的电影《追捕》，经删节后被公映，主演高仓健（包括女主角中野良子）在中国获得了极高的知名度。进入1980年代，《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兆治的酒馆》《海峡》等一系列影片相继被翻译和公映，这些影片中，高仓健扮演的角色大多具有沉默、坚毅、果敢、忠诚、体贴女性等等优点，这使他在中国女影迷的心目中得分颇高，乃至一度成为都市时尚女性择偶的标准。媒体也不失时机地组织了诸如“寻找男子汉”之类的专题讨论，影响波及整个社会，甚至导致了在若干年内，英俊小生在国产银幕上渐渐失宠，一些猛男型演员（如杨在葆等）开始拥有市场。不过，也许因为国产猛男们多出演的是英雄人物（如改革家、将军等），远离普通人的世界，且大多拙于细腻到位的情感表达，所以内地并未能出现精神气质贴近高仓健类型的影视男星。这一情形，直到日后姜文、刘小宁等人的出现，才算得到有限的缓解。

高仓健不是1980年代唯一受宠的外国男星。一部《佐罗》使得更英俊的阿兰·德龙成为他的劲敌。此外更古典的加利·格兰特、格利高里·派克，如日中天的达斯汀·霍夫曼与罗伯特·雷德福，新鲜出炉的汤姆·克鲁斯等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观众的青睐。但他们不是因为被译制过来的影片太少、放映的范围过窄，形不成影响力，便是因为不具备高仓健身上所特有的“黄种人的亲和力”，而被影迷视作遥远的另外世界的成员。就连因与山口百惠搭档而受到广大女学生追捧的三浦友和、“好父亲”宇津井健，也分别因为满脸的稚气或过于优雅而“败”下阵来。

特殊的时代、东方人特有的审美角度，成就了高仓健走红中国内地的大环境。但隐藏在这背后的，还是那些高质量的、人文色彩颇浓的电影以及他个人高超的演技，决定了他在观众眼中的档次。

与高仓健以成熟男性形象走红译制片银幕的情况相反，外表柔弱，并不漂亮的山口百惠，则是以招人怜爱的“邻家病女孩”造型走进各家的电视荧屏的。在1983年登陆各地电视台的电视连续剧《血疑》中，山口百惠扮演了一个患白血病，且与同父异母的哥哥恋爱的女高中生幸子，该剧在中国大陆的青年观众中获得了难以置信的成功。一时，“幸子头”、“幸子衫”成为女孩们流行的时尚。

内地公演的山口百惠剧集多属于“苦菜花”系列。相对于同时代且亦有少量电影进入中国的吉永小百合、稍后的药师丸博子等或阳光或现代的女星，山口百惠的长相并不是多么招人喜欢，连她的柔弱都让人感觉带有某种病态和受虐的气质，但却能同时成为日、中两国的电视偶像，这有一点耐人寻味。我觉得她之所以会在中国内地走红，完全是因为当时中国大陆影视太缺少寻常城市意义的“邻家女孩”形象，清纯女星不是控诉“文革”就是投身改革大业去了，要不就是在边远的乡野苦恋和偷情……形成了这一类角色真空。而先于山口登陆中国并获认可的栗原小卷、中野良子、荒木由美子被译介进中国大陆的作品又少，抵不上“山口版”电视连续剧的影响力持久，所以无论从角色类型、剧集类型、年龄还是曝光度，山口百惠都占了很大便宜。

日本女影星在中国拥有知名度的，除上述几位外，还有一位倍赏千惠子，以在几部电影中与高仓健合作、扮演心灵美的黄脸婆闻名。此外，田中裕子因为电视剧《阿信》也一度在观众中拥有不低的知名度。欧美电影女影星在中国大陆最受欢迎的有费雯丽（《乱世佳人》）、奥黛丽·赫本（《罗马假日》）、罗密·施奈德（《茜茜公主》）、英格丽·鲍曼（《卡萨布兰卡》《爱德华大夫》《美人计》）、梦露（各类国外明星挂历）。巴西电视剧集《女奴》因为电视的普及，在观众中拥有空前的支持者，女主演露塞丽娅·桑托斯的名字未必有几个人能说出，但她虽不漂亮，却颇有几分纯真的表情在所有该剧观众的心中都留下了长久的印象。

1980年代另一部广为人们欢迎的亚洲电视剧是朝鲜的《无名英雄》（这里面有长影译制片厂配音演员的巨大功劳），女主角金顺姬的扮演者金贞花（向隽殊配音），男主角俞林（徐雁配音）的扮演者金龙鳞，都向中国观众展示了他们别样的气质和演技。能被人记住名字的电视译制片的主演们是幸福的，毕竟还有不少同样曾被人们热捧，但事过境迁的精彩剧集，我们后来已无法想起它们主演的名字，如《黑名单上的人》《春天的第十七个瞬间》《神探亨特》《鹰冠庄园》《特警4587》等。尤其是前者，在表现反法西斯斗争的残酷性、日常性以及对游击队员们的人性化表现上，我认为是独步所有1980年代欧美译制片的，这大概跟前南斯拉夫地区反法西斯斗争的惨烈有着密切联系。

虽说艺术最终要高于生活，但它毕竟还是来源于生活。中国大陆观众之所以欣赏这些译制片里的演员，一方面是由于他们的色相和远高出本土明星们的演技，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国人对别样生活的好奇以及尽早挣脱出多年来单一、单调生活的冲动和渴望。

日本“万人迷”：山口百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