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导演们

“老导演们”是指当时与谢晋同代，甚至出道比谢晋更早，还在第一线上拍片的那些导演。他们在1980年代，对影史的意义，更多是“点”的，而非“面”的。对中国优秀本土电影传统的接续与复苏，构成了他们作品贡献的主流。这其中，汤晓丹、凌子风以及一度和谢晋并称“影坛二谢”的谢铁骊，都处在自己的又一个创作高峰期。

汤晓丹1930年代就已经独立执导，与孙瑜、费穆等同属于“第二代导演”。“文革”前他以战争片《南征北战》(与成荫联合执导)、《红日》《渡江侦察记》闻名。但汤这期间真正不朽的作品，应为1957年的《不夜城》，其主题是表现资本家在接受共和国改造过程中的痛苦与矛盾（《不夜城》也是1950年代艺术成就仅次于《武训传》的内地电影）。“文革”结束时，汤晓丹先后导演了两部著名影片《祖国啊，母亲！》《傲蕾·一兰》，如用后来的眼光评判，后者是一部真正的大片。进入1980年代以后，汤晓丹拍了两部颇受好评的历史片：《南昌起义》和《廖仲恺》。前者是一部“群戏”，试图客观再现历史重大事件及其氛围；后者则是共和国所诞生的第一部关于国民党早期领袖的传记故事片。它们都有着类型和题材上的突破意义。

凌子风是另一位比较活跃的老导演，1980年代他主要致力于将小说名著搬上银幕，影片大多叫好又叫座，巅峰状态横贯了整个十年。著名作品为《骆驼祥子》（改编自老舍同名小说）、《边城》（改编自沈从文同名小说）、《春桃》（改编自许地山同名小说）。

曾拍出过《暴风骤雨》《早春二月》《智取威虎山》《龙江颂》《海港》《杜鹃山》《海霞》的谢铁骊，在1980年代的著名电影有《今夜星光灿烂》《知音》《包氏父子》和《红楼梦》系列等。其中，《知音》开内地当代电影中传奇、戏说一路风格。《包氏父子》侧重于细腻地揭示人性，堪与《早春二月》并列为谢氏最高水准的电影。

其他资深导演的作品中，有两部不容忽视——成荫的《西安事变》和水华的《伤逝》。与上面提到的影片一样，前者对重大历史题材影片的拍摄规范，确立了最初的标准；后者则在电影对文学名著的改编、电影的“非戏剧性化”方面，作出了有益的探索。

从表面上看，老导演们的影片，大多有两条“共性”：一是与近现代历史有关，二是与现代名著有关。但实际上，与其说这些导演对历史题材和改编名著情有独钟，不如说当他们历经当代生活在几十年中一波又一波地淘洗与刺激后，在潜意识里，对现实类题材变得越发审慎了。他们更愿选择一些主题更容易被认可，风格的探索也更靠近自己能力范围的题材。

对他们而言，这并不单纯是逃避风险，也意味着当他们逆时间的河流而上，站到自己曾经熟悉或经历过的历史语境中时，他们有可能能对人性作更加自由的临摹与发挥。命运决定了这一代导演，明明生于影史上的富贵时段，却不得不沦落于岁月强加给他们的简陋。那么，在步入从艺生涯的黄昏阶段以后，站回到时光的激流中，能不能让他们更多地捡回一些中国电影早年的养分呢？

我想，多少会有一点如愿吧。虽然对那些怀有狂热理想主义预期的观众来说，老导演们带回的养分有限，但请别忘了，这是每个历经劫难的民族文化所面临的普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