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胡同

北魏胡同坐落在北京新街口。从新街口往西走几十米，到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北走上二三百米，就是北魏胡同。为什么叫“北魏胡同”？我没有详查过，只约略知道这胡同还曾叫过“北卫儿胡同”、“魏儿胡同”、“永清左卫胡同”等等，显然，跟中古时代的北魏王朝没有瓜葛。倒是偶然读到过一篇文章，说是已故导演李瀚祥早年曾在这一带的一家小学就读过。我去北魏胡同的那些日子没注意那里有没有小学，我只知道，那里有一家打折书店，北师大中文系的这帮书虫都管它叫“北魏书店”。

是北魏书店使得北魏胡同在我的记忆里根深蒂固，原因只有一个：北魏书店卖的书，多数时候比其他书店卖的都要便宜。不止便宜，而且品相好，新，甚至有一些还是挺冷门的东西。比如那里曾经卖过一套几十册竖排版的汝龙译契诃夫小说全集，定价只有十几块钱。要知道在整个1980年代，出版界并没有推出过完整成套的契诃夫小说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是上下卷选本，花城出的是单本，好像那阵上海译文陆续在出契诃夫文集，可我从来没见到过完整的套书——无论是在图书馆，还是书店。但是北魏书店就这么神奇地跨越了时代，把书店库房里的老版本存书淘换到了大家面前……

我是从同宿舍的那帮八四级师兄那里知道北魏书店的。至于他们是不是从更高年级的同学那里知道的，就不清楚了。总之北魏胡同在我大学的后两年半光阴以及毕业后的一段时日里，成为了一个固定的、首选的淘书去处。从新街口路西的路口往北去北魏胡同，先要经过另一条与它平行的小胡同，胡同名儿很怪，叫“柳巷”。1980年代的北京，性工作者还极少，所以我们有时路过这条胡同就会猜测，这名字是不是意味着这里在旧社会曾有过那一类的去处。接着由此派生的恶作剧乐趣也就来了，那就是有人出门时肯定会这么相邀一同前往的人：“你打不打算去逛逛柳巷？”对方照例会以一顿痛骂来还击。1980年代的大学生整体上都比较腼腆，许多情况下并不接受这样的玩笑，尤其是不少质朴的农家孩子。

在北魏书店到底买过多少书？没有统计过。我随手从书房里英国文学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儿戈尔丁的《蝇王》，翻开扉页，上面是当时留下的字迹：“1987.6.27，北魏胡同。”是啊，我有多久不在买来的书上签名、记下日期和当日的场景了！

据说现在北魏胡同没了，拆了。不知道在那曾经是小小的、神奇的一隅，建起来的是怎样的道路，抑或庞大的楼宇。在我心里，那里曾经埋藏了拮据青春时代面对丰盛精神大餐的煎熬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