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第十章 和平之院

第十章 和平之院

泰戈尔在一九○七年时,即与实际的政治与政治运动断绝关系,还在这个时候以前,他的内心里,感到一种变迁的光,这个变迁要求因印度的再造而为更完满的牺牲。他不注意于政治、经济及其他,而欲用教育的改造为印度改造的基础。充满了自由与爱的教育不仅能发展智力与道德,而且能造成一个精神的人。他最反对强迫的注入式的教育;他以为教育的全步程,应该愈简易愈自然愈好,务使儿童受最少的痛苦。为要实现他的主张,他便在鲍尔甫(Bolpur)办了一个学校,校址即为以前他的父亲用来静修的“和平之院”(Shantineketan)。经济与社会的批评,常为他的计划的阻碍。但他的父亲却很帮助他。他的精神也极坚定,决不因外界的影响而自馁。一九二四年,这个学校便开始成立。最初仅有三四个学生。泰戈尔自己的儿子是第一个入学的人。他自己有关于这个学校的一段话:

“我为了要复现我们古代教育制度的精神,决定创办一个学校,学生在那里能够在生命里感觉到一个比现实的满足更高尚更光荣的东西——熟悉生命它自己。我想把小孩子们的奢侈除去,使他们复返于朴质。所以因此之故,我们的学校里,没有班次,也没有凳子。我们的小孩子们,在树下铺了席子,在那里读书;他们的生活,力求其简单。这个学校建立在大平原里的大原因之一,即在于要远远的离开了城市生活,但在这一层以外,我更要看孩子们与树木一同生长;因此两者的生长之中有了一种和谐。在城市里看不见什么树。他们是为城墙所限禁的。城墙不会生长。石块与砖头的死重压抑了儿童天性里的自然的快乐。

“我在学校里,并不曾得到最好一类的孩子。社会看这个学校为一个刑罚的住所。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因父亲不能管束,才把他们送到这里来。”

然而因泰戈尔与他的合作者的爱感与看护,这个学校的学生学业的与性格的成绩却都很好。英国与印度人办的学校,须八年才能预备好的课程,在“和平之院”只要六年就可以够了。

这个学校的日程与别的学校完全不同。学生们和教员们在清晨四点三十分时即须起床。

他们自己把床整理好,全体跑出来,唱着歌,祈祷万有之主。栖息在树枝上头的鸟儿们,被惊醒了,也加入他们的歌队里而合唱着。沐浴以后,他们穿了白丝袍,坐下去,自己静修着,祈祷着。然后吃早餐,吃的是牛乳,米粥或其他清淡的食物。课程的开始是七点三十分。学生们铺了自己的席子在树下,坐在上面,书本是没有的,无论授文学、历史或地理都是如此。仅在教授实验科学时,他们才有物理或化学的试验室。功课都用口授,太阳暖暖的晒着,微风送来花的芬香,绿叶和了教者的音乐而籁籁的响着。每一个教员,一班至多不能教过于十个的学生,有的时候,一班只有一个学生,所谓班次也并不固定。如果有一个英文程度高的学生,他上英文课时可以随了别的高级生同上,他的算学及其他功课,则仍在自己班里上。十点三十分时,功课已上了三点钟,学生们随意唱歌。隔了一会儿,学生们与教员们又去沐浴。有的到溪流里去,或在那里游泳,有的跑到井边,大的学生带小的学生汲水,穿衣服,如一个母亲一样。沐浴后,又唱赞美诗祈祷上帝。午饭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所吃的是米饭、青菜、牛油及牛乳。饭后,小孩子们便在图书馆里看书,看杂志,或研究自己的功课,或做其他自己所喜欢做的事。二点钟时,各班又在树下开始授课。教员们授课时不能用木棒或其他的身体的刑罚。四点钟时,功课已毕。他们便都在运动场上踢足球,打网球及做其他游戏。他们的体育,也和他的学业一样,胜过其他一切学校。他们的足球队曾打败了加尔加答的许多别的球队,他们的兵操也能与陆军学校里的最好的学生相比肩。又使他们能忍耐寒热;热天叫他们在太阳下面跑了好几里路,冷天也在屋外,除了疾病的时候以外,都不穿鞋袜。有的时候,他们一次能走到二十几英里的路。这种斯巴达(Spartan)式的练习,使“和平之院”里的儿童,身体都非常康健。

许多“和平之院”里的较大的儿童,受了泰戈尔的影响,常常跑到邻村去,救济穷苦的居民。他们假装要演戏法,召集了许多人在空地上。后来他们停止了戏法,开始以兄弟的精神向他们讲演。所得的影响极为伟大。他们为村中的小孩子们创设了日校与夜校。当村人疾病的时候,他们看护他们如一个亲人。他们专心一意的为村人谋幸福;在炎热的夏天,他们如苦力似的,为村人建筑住屋。这种精神,是泰戈尔所希望养成的。他希望他的学生,能在生活里合印度的精神的趋向与西欧的社会服务的精神而为一。

游戏毕,学生们又沐浴过,穿上他们的白丝袍,约有三十分钟,在那里祈祷及静修。然后去吃晚餐。在“和平之院”里,大家都是严格的持素食主义的。泰戈尔的父亲绝对不欲在鲍尔甫住的人饮酒,食肉,或其他扰乱“和平之院”的神圣的和谐的举动。晚餐后,学生与教师们联合做各种智慧上的娱乐。

泰戈尔与印度的习惯相反,他的学校里很注重音乐。他爱音乐,相信它的高尚的影响。音乐班在晚上召集起来。他们唱着,以各种乐器和着。所以这个学校里很产生了几个第一等的歌者与音乐家。他们又有一个戏剧团,有时便演泰戈尔作的剧本,他自己教导那些孩子们,有时且自己加入演剧者之列。

他们在夜间又编辑他们的报纸,全校中共有四种的报纸,全都是用手来写,用手来作图的。他们所作的,有的是诗歌,有的是文学评论。

一天的工作完了,在九点至十点之间,他们便去睡觉。

泰戈尔他自己住在一间屋里。晨钟一响,他便起来,有时且在钟声未动之前起来,早浴后,坐下静修了好几点钟。他在这个屋内,常常自己做饭;所吃的极为简单。他有时出去散步,且很喜欢园艺的事。简朴的生活,高尚的思想,这两句话可以写尽他在鲍尔甫生活的情形。他在一个星期总有两次对学生及教师们讲演。他极爱那些小孩子。有的时候,有一二个孩子偷偷的跑进他的屋里,看他微笑着,摇着头,在写一首诗。有一次,这样偷进去看的一个孩子突然叫道:“简直像一个疯子。”泰戈尔答道:“是的,我的孩子,诗人是比疯子更坏的。你什么时候跑进这屋里呢?”

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坐在泰戈尔的膝上,弄着他的胡子。这孩子说道,“你做了那么多的诗,为什么不教我做诗呢?”泰戈尔答道:“我的孩子,诗歌的负担是异常之重的,我不欲使你有这种负担。”那孩子说道:“是的,我自己会去学做。他们似乎都很喜欢你的诗,虽然你是担负重一点。”现在这个孩子有十余岁,已能够用彭加尔文做很美丽的诗了。

自他定居于鲍尔甫后,他做了许多好诗与好的戏曲,《吉檀迦利》里的诗及《暗室之王》,都是在这时做的。他平时不大与外界交通。但有时则到各处去讲演,如前几年曾到美国及欧洲去过。至于他的“和平之院”则到了现在,已经是很发达了;经费已很充足,最近又改为“国际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