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第四章 加尔加答与英国

第四章 加尔加答与英国

自从泰戈尔由喜马拉耶山回到加尔加答,他在家庭里的地位较前变了一个样子。他这次的归来,不仅是从旅行回家,而且是从他仆人的专制底下,回到他家的内室里去。当许多家人聚在他母亲室内时,他在他们当中已能占一好地位。黄昏时,家人都集在露台上,他是一个重要的发言者。以前,他在师范学校时,第一次在读本中知道太阳比地球大千百倍的事实,回家时,便惊喜的跑去告诉他母亲;现在他在这个黄昏的聚会中,又把他在喜马拉耶所学的天文学的知识,一一的都搬运出来。但使他母亲喜欢的乃是他说到他已能背诵《拉摩耶那》的桑士克里底的原本,她说道,“快把《拉摩耶那》的原文背诵几节给我听!”但是他所读的原文的《拉摩耶那》实在只有在读本中的几节,且已记忆得不大清楚。但他这时在这种的热心于她儿子的天才的母亲前面,却又没有勇气说“我已经忘记了”。于是只好就所能记得的参以自己的话读出来。她的喜悦之心,一时按压不住,便叫了他的大哥哥来,说道,“你听拉宾(Rabi)读原文的《拉摩耶那》,他读得真好!”泰戈尔便在他面前读了几句,但他大哥那时正忙于自己的著作,并不热心听著他,仅说了声“很好”,便转身走开了。

他自游了喜马拉耶山,及得到入内室的权利以后,对于学校的生活,更觉得不欲再继续下去。他想了种种方法,逃避入学。他的家人不得已,只得把他换了一个学校,从彭加尔学院转到圣史卡佛(St.Xavier′s),但结果也不见得好。他的兄弟们,这时对他都已失望,他的大姊有一天说道,“我们都希望拉宾有成就;但我们的希望的幼芽,现在已遭摧折了。”这时,他家里还有一个家庭教师。他见泰戈尔对于规定的课程不感趣味,便为他解释《战神之生》及莎士比亚的《麦克伯》(Macheth)。他初用彭加尔话解释《麦克伯》给泰戈尔听,然后叫他把它译出来。他同时还自动的读了许多彭加尔的书和杂志,常在日记簿涂抹了许多诗句。他很想成一个诗人。他的诗才渐渐的发展,他的教师及几个家里的人,渐渐承认他的天才;他在家中便得了诗人的称号。这时有一个杂志新出版,他的诗歌第一次被刊登在上面;他的散文第一次出现时也是载在这个杂志里。他著作的心很热切,有许多夜,他不睡眠,一个人在房里的微光下读书,远寺的钟声铿然而鸣。夏夜月明如昼的时候,他便如幽灵似的,在花园中的树荫下或月光中走着。

当他十六岁时,他的一个兄弟创办了一种杂志,名《巴拉特》(Bharati),他大哥做了编辑,他也参预编辑部的事;在第一号里,他做了一篇评论及一首名《诗人的故事》的长诗。

《巴拉特》出版后的第二年,他的二哥想把他送到英国去留学。他父亲答应了他。于是泰戈尔便随了他二哥到阿默达拔(Ahmedabad);他的二嫂和侄子们这时在英国,所以他二哥在阿默达拔的房子是空着。泰戈尔觉得他自己的英文程度不好,便常取了一本英文书依赖字典的帮助,逐渐的读下去。自他幼时,他读书已有不求甚解的习惯。这个习惯所收获的果实有好有坏;他到了现在还受着它的这种影响。

在阿默达拔住了六个月,泰戈尔便动身到英国去。他以一个十七岁的向未与外界交际的儿童,投身入英国社会的大海中,心里自有些惶恐。幸而他的二嫂和侄子在白里顿(Brighton),给他以不少的照应。

冬天到了。他们正坐火炉旁边,孩子们忽然很激动的跑进来说道,“下雪了,下雪了!”他们立刻跑出去。外面是异常的冷,地上满铺着白雪。这种自然是与他故乡的不同的。灰色的天空,洁白的雪,对于他都如一个梦境。

他的日子在快乐中过去。他二嫂待他很周到,他的两个侄子终日与他在一处游戏。这是他给他的心与小孩子的第一次。他心里充满了愉快与新鲜的感觉,他自己重与小童的天真的国土相接触。

这种境遇,不久便不能继续,因为他到英国来,目的在于学法律,成一个律师。他先进白里顿的一个公共学校,后来又移到伦敦,住在一个宿舍里。每天有教师来教他拉丁文。他的窗外,除了赤裸裸的脱叶的树以外,什么景色也没有。这种沉闷的生活,在泰戈尔是万难忍受的。

他的二嫂又叫他到台房萧(Devonshire)去。那里有山有水,有汪洋的大海,有满缀小花的草地,有青翠的松林,还有二个可爱的活泼的小伴侣。他眼中所见的都是美,心里所有的都是快乐。他常常带了伞,坐在海滨的岩上;绿波无际,海涛澎湃,晴日在微笑,松林的影子静谧的立着,他在写他的诗。

义务又来召唤他,使他不得不离了这里而回到伦敦去。这一次,他住在史格得博士(Dr.Scott)家里。史格得夫人看待他如自己的儿子。

他在伦敦住了几个月,他有一个兄弟要回家,他的父亲叫他一同回去。他得到这个召命,心里十分高兴;故乡的光明,故乡的天空似乎都在静默的呼唤他。当他向史格得夫人告别时,她握了他的手,哭着说道,“你既然要走得这样快,为什么先前要来我们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