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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10.12 战争与和平

战争与和平

战争结束了,和平到来了,朱元璋成功了!他从此开始了治理国家的新里程。

每个朝代的缔造者都是他们所处那个历史时期的唯一成功者,然而这些创业之君,在治国方面多数并不成功,因而常常为新生的王朝留下许多隐患和危机。最失败的是秦始皇,汉高祖也很不成功,最成功的是唐太宗。固然成功与否都有其深刻的社会与历史根源,但从根本上讲,主要取决于主观因素,更确切地说,是取决于这些开国帝王的心理因素,它们总是在起主导作用,正是这些心理因素决定着他们所采取的治国方略的正确与否,从而导致成功与失败的必然结局。

秦始皇幼年身陷敌国,受到追杀,赖外祖家的庇护和吕不韦的精心呵护,才得以保全性命。然而命是保全了,而他是私生子的隐私不胫而走,他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强烈的精神创伤,稚嫩的心灵伤痕累累,脆弱的感情扭曲畸形,因此在他的人生词典里形成了特殊的词汇——第一个是仇恨,第二个是复仇,第三、第四还是仇恨与复仇。在他吞并六国和治理国家的过程中,这种心灵创伤和初始意识,就成为他确定方针政策和行为规范的基本心理因素和重要思想基础。亲政以后,他从平息嫪毐之乱以及邯郸屠仇这两次大规模杀戮中,品尝到复仇的快感,从而使他天性中的非善一面恶性膨胀,复仇理念也进一步升级,他把一切敢于违背自己意志的人,统统视为仇敌而加以消灭,于是杀戮在继续扩大。吞灭六国之后,他的这种心理状态和思想观念未有丝毫改变,反而在不断加强,他把六国贵族和普天下的平民百姓都视为仇敌,于是施暴天下。秦始皇的治国方针和取天下的基本国策是一脉相承的,战争与和平的基本方略是连续的,都是建立在共同的心理因素和思想观念的基础上。

汉高祖也不例外。他善于驭将,却不善带兵,楚汉之际他几次率兵征战都失败了,依靠韩信、彭越等名将才赢得最后的胜利。他“豁达大度,知人善任”。同时又嫉功妒能,而且睚眦必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恣意戏耍辱骂下属,却不容许部属对他有丝毫冒犯与不尊。战争时期一些将领无意中冒犯了他,他很想杀了他们,但是当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因此当天下大定之后,他把那些曾经冒犯或要挟过他的将领视为国家的心腹之患,把剪除韩、彭等异性诸侯王作为基本国策,不惜捏造罪名,采用卑劣残忍的手段杀害这些元勋宿将,实际上他是把治国当成是楚汉战争的继续。

唐太宗才兼文武,在武定天下和文治国家两个方面,都取得辉煌成果。战争时期他凭借超凡的军事天才率兵征战,凭借非凡的政治魅力把一批贤才名宿吸引到帷幄之中,凭借一颗拨乱救民的仁心赢得民心众望,最后赢得了天下。得天下之后他依然充满自信,确信在佐命功臣心目中,他是一位值得信赖,而且能够给他们带来爵禄富贵的贤君明主,他们不可能也不敢存有非分之想和觊觎之心。他更确信在善良纯朴的平民百姓眼里,他是一位能带给他们盛世丰年的太平天子,他们绝不会起来造反,因此他没有必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而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为国为民为后世的文治中去。唐太宗在战争与和平时期的基本方针也是连续的,他的才能与自信,仁心与自律,使他在战争与和平时期获得文武双丰收。

显而易见,创业之君不论是仁是暴,他们在不同时期的基本方针都是连续的 ,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内在联系——建国前后的基本方针,都是在同一心理因素和思想基础支配下的产物。

明太祖也是一位才兼文武颇有仁心仁德的贤明君主,他一贫如洗,又少罹家难,贫穷和不幸的遭遇,使他对天下受苦人始终怀有一份怜恤之情,使他特别容易接受拨乱救民安天下的思想,特别容易举起吊民伐罪的大旗,这种心理因素在建国之后还在继续支配他的行动。即位之后,他立即召集天下州府县官吏到京,提出“与民安息”的总方针,他明确指出:“天下始定,民财力俱困,要(重要)在休养安息。”通过地方官吏知谕天下,为了医治战争创伤,迅速改变百姓“财力俱困”的局面,当务之急在于保养民力,增殖人口,这和战争时期反复提出的“劝农桑,宜力田,兴水利,抚百姓”等举措是一脉相承的。同时勉励他们说:“惟廉者能约已而利人,勉之。”为了贯彻这一方针,他紧接着采取了一系列具体措施。

实行免税免租。“免吴江、广德、太平、宁国、滁、和等被灾田租”;“免镇江租税”;“齐鲁之民馈粮给军,不惮千里,已免元年田租,遭旱之民尚未复苏,更赐免一年”;“民被兵燹,困于征敛,北平、燕南、河东、山西今年田租亦与蠲免”;“今晋冀已平,西抵潼关,北界大河,南至唐、邓、光、息,今年税粮悉除之”;“免山西旱灾田租”;“免陕西、河南被灾田租”;“赈山东饥,免被灾郡县田租”……

抚恤鳏寡残。颁诏天下,令各地方官吏“鳏寡孤独废疾者,存恤之”;“孤独残疾者官养之,不令失所”。

推行屯田。在战争时期就实行军队屯田,以减少百姓负担:“小校以上悉令屯种,且耕且战”;同时采取“寓兵于农”的方针,建立民兵制,“农时则耕,闲时练习,有事则用之”。建国以后又下令:“徙沙漠遗民三万二千户,屯田北平。”

颁诏求贤。诏书明确指出:“天下之治,天下之贤共理之。”并表示诚意:“天下甫定,朕愿与诸儒讲明治道。有能辅朕济民者,有司礼遣(派遣)。”同时对贤士未能出山的现状提出质疑:“今贤士多隐岩穴,岂有司失于敦劝乎?朝廷疏于礼待乎?抑朕寡昧不足致贤,将(还是)在位者壅蔽使不上达乎?不然,贤士大夫,幼学壮行,岂甘没世而已哉?”他提出疑问,到底是专职人员敦请工作做得不够,还是朝廷未能以礼相待?抑或是我孤陋寡闻愚昧不明,还是在位的有关人员有意蒙蔽而致下情不能上达?不然,这些贤士勤学而怀才,岂能自甘埋没于世哉?

移风易俗与礼仪建设。这是任何一个仁明之主,在政权稳定人民物质生活提高之后,都必然要采取的一项重要举措,它是标志着物质生活水平提高的一项精神文明建设。建国五年之后,颁发诏书,明确指出:“天下大定,礼仪风俗不可不正。”特别强调,乡间邻里应论年岁长幼讲究礼貌,“乡党论齿,相见揖拜,毋违礼”;“婚姻毋论财,丧事称(估量)家有无”;“诸遭乱为人奴隶者复为民。冻馁者,里中富室假贷(借贷)之。”

防止后妃和宦官干政。借鉴历史,为了防止后宫干政,下诏,命“儒臣修女戒,戒后妃不得预政”,并制定具体的“宫官女职之制”。为了防止宦官干政,同时制定“内侍官制”,并向主管官吏任免的吏部说明其重要性,指出:“自古以来,此辈擅权,可为鉴戒。”因此驾驭这帮人的办法,就是要“使之畏法,不令有功,有功则骄恣”。接着又“定宦官禁令”,等等。

明太祖的这一番努力很快就收到良好效果,数年之后,五谷丰登,仓库盈溢,人畜两旺。第九年即颁诏布告天下,指出由于“今储蓄有余”,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免租,诏曰:“淮、扬、安、徽、池五府及山西、陕西、河南、福建、江西、浙江、北平、湖广,今年租赋悉免之。”次年又颁诏:“免河南、陕西、广东、湖广田租。”洪武十四年颁诏:“免天下田租。” 有仁心,必有仁政。仁心源于天性。朱元璋后天的遭遇,诱发并加强了这种天性。明太祖于战时施仁于民,遂有吊民伐罪之举;战后施仁于民,遂有休养生息之国策。固然举吊伐之旗与施仁德之政,也可以单纯是为了夺取天下和巩固政权的政治需要,那完全是一种策略性的措施,然而这与在仁心支配下所实行的仁治,绝不能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