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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9.13 赵宋悲歌

赵宋悲歌

忽必烈励精图治,致力于改革内政,发展经济文化,与宋王朝展开一场不见刀兵的和平竞赛。经过十五年精心治理,收到了十分明显的效果,国内出现蒙古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升平景象:物阜民丰,国泰民安,人口遽增。虽然尚不能与唐贞观盛世相媲美,却足以傲视南朝,令敌国君臣胆寒。与此同时他力图融合蒙古、汉,化解矛盾。他的努力奏效了,逐渐消除了民族隔阂,淡化了民族意识,缓和了民族矛盾。

此时南国正值宋度宗的暮年,政治更加腐败,宋王朝已病入膏肓,进入风烛残年。度宗继理宗于衰败之年,朝政已十分腐败。理宗恣情纵欲于声色犬马,又宠信奸邪,任由权奸贾似道等人弄权蠹国。当时蒙哥汗三路伐宋,贾似道以右丞相受命救鄂州,他慑于蒙古的兵威,擅自以称臣纳贡为条件,屈膝向忽必烈乞和。此时正值忽必烈急于北归奔丧而乘势退兵,贾似道遂诈称大获全胜,向朝廷请功,因此更得到度宗的宠幸而大权独揽。忽必烈即位之初,为了求得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曾派遣国信使郝经前往临安,欲续前约,贾似道惧怕他的奸谋败露,竟私自扣押郝经长达十一年之久。度宗继承理宗之淫荡天性,更加耽于酒色,溺于女宠,这使贾似道权势更盛,他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位在宰相之上)的官衔独霸朝纲,一切军国重事皆决于其西湖葛岭之私宅。

宋王朝业已衰朽不堪,正是夺取天下千载一时的良机。忽必烈于是传檄四方,布告中外,以贾似道扣押国信使郝经为辞兴师问罪,檄文说:“宪宗之世,朕以蕃职奉命南伐;彼贾似道复遣宋京诣我,请罢兵息民。朕即位之后,追忆是言,命郝经等奉书往聘,盖为生灵计也。而乃执之,以致师出连年,死伤相籍,系累相属,皆彼宋自祸其民也。襄阳既降之后,冀宋悔祸,或起令图;而乃执迷,罔有悛心,所以问罪之师,有不能已者。”义正词严,字字铿锵。最后敕命将士,对无辜之民,“毋得妄加杀掠”。振振之辞,俨然王师欲行吊伐。这是蒙古执政者破天荒第一次颁发义正词严的讨逆檄文,也是蒙古战史上第一次可称得上正义的战争。忽必烈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终于举起了吊民伐罪的大旗。

此时的忽必烈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不逊于当年成吉思汗称帝之时。他自认追遵古圣先贤,蹑足唐宗之后,面对赵宋末朝之衰微破败,以高屋建瓴之势兴师问罪,志在必得。他以宋太祖诫曹彬之言告诫率师南伐的右丞相伯颜道:“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吾曹彬也。”伯颜果然谨遵敕命,降复州,下达禁令:“诸将不得入城,违者以军法论。”降汉阳、鄂州(武昌),“禁将士毋得侵掠,其下无取民一菜者。”军纪严明,对宋国百姓秋毫无犯,“(宋)民大悦”。于是蒙古兵所向披靡,以破竹之势席卷南国,很快攻克建康(南京),兵逼临安。

三十三岁的宋度宗,面对将亡的小朝廷,依然纵欲无度,浑浑噩噩,日以继夜地欢歌于焚屋之内,痛饮于漏舟之中,终因酒色过度身体羸弱,又遭惊吓,最后一命呜呼,留下了三个幼儿。四岁的嫡子赵显(恭帝)继位,由祖母谢太后摄政;封八岁的庶兄赵昰为吉王,四岁的庶弟赵昺为信王。此时的南宋小朝廷已是风烛残年,三百年前宋太祖兄弟所打造的宋初盛世业已烟消雾散,成为永恒的过去;一百五十年前靖康之耻所激发出来的敌忾成仇、悲愤壮烈的场面也已不复重现,文臣武将及军伍士卒对腐朽的朝廷早已不存幻想,多数人对蒙古铁骑心存畏惧,在强大攻势面前纷纷迎降或逃窜。一些忠义之士虽怀报国之志,但面对将倾的大厦自觉独木难支、无可奈何,只好以身殉国。元兵攻池州,知府逃遁,通判赵卯发权领州事,坚持抗战,他拒绝劝降之后,在书案上写上:“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然后夫妇双双自缢身亡。江淮招讨使汪立信听说贾似道之师溃散,江汉守臣望风降遁,叹道:“我今日犹得死于宋土也。”他与幕僚诀别之后“慷慨悲歌,握拳击案,失声三日,扼吭(掐住自己喉咙)而死”。江西安抚副使文天祥见朝廷征兵勤王,竟无一人一骑赴难,遂幻想以一人之死来唤醒天下忠义之士共赴国难,要以身殉国来保全宋氏社稷。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平民百姓,对朝廷早已绝望,而且对朝廷的腐败积怨弥深。他们为北朝的社会境况和开明政策所吸引,为元兵的严明军纪所感召,逐渐淡薄了民族意识,消除了民族隔阂,因此当此国难当头,将士无卫土之责,官吏无守城之志,百姓无抗侮之心,于是蒙古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南,第二年攻陷南国重镇建康,兵薄宋都临安。

南宋小朝廷在风雨飘摇中不知所终,乱成一团。有人献策:“集诸路勤王之师,并力进战。”不见回答。有人上书请迁都以避其锋芒,不同意。有人“请诛贾似道,以正误国之罪”,终于有了回音,只是太后认为:“似道勤劳三朝,安忍以一朝之罪,失待大臣之礼。”有人“请窜(流放)贾似道”,亦不许。但请诛贾似道的呼声铺天盖地,人们历数他的罪状:“卖国召兵,专利虐民,滔天之罪,人人能言,请斩之以正国法。”太后迫于众怒难犯,不得不将贾似道贬为高州(在广东南部)团练使。监押使郑虎臣大义凛然,他说:“我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遂于途中拉杀贾似道于茅厕之中。太后感念贾似道对大宋朝的辅弼之功,下诏命“贾似道归葬,返其田庐” 。右丞相陈宜中曾投靠贾似道,深怨虎臣之杀其恩主,因此在福州“捕虎臣,毙于狱”,以报贾似道知遇之恩与擢拔之德。

元兵一路南进,常州、海州、平江等相继降,太后命五郡镇抚使吕文福率兵驰援京师。吕文福杀使者,拒不受命。元军兵逼临安,朝臣纷纷逃命,太后气急败坏,发诏责骂,说:“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大小臣未尝有出一言以救国者。”更有甚者“朝臣相继叛离,守令委印弃城” 。她愤怒地谴责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生何面目对人,死亦何以见先帝?”同时命御史台严加查问,欲行责罚。但都徒劳无益,树未倒而猴狲已散,逃遁依然不能禁止。

眼见大势已去,危在旦夕,为了保存赵氏宗庙,谢太后决定委曲求全,派使者陆秀夫等至元军中请和。陈宜中奏请太后:“求称侄,纳币,不从则称侄孙。”伯颜不许。陈宜中又奏请太后:“奉表求封为小国。”伯颜始终不许。太后不得已只得“命用臣礼”,向蒙古称臣纳贡,她流着眼泪对使者说:“如能保存社稷,不必计较称臣。”于是遣使“奉表称臣,上尊号。岁贡绢、银二十五万两匹,乞存境土,以奉祭祀” 。然而就是如此屈膝求存,伯颜还是不许。城下之盟,只能任人宰割,太后只好决定“上传国玺以降”,并以小皇帝的名义,上降表乞哀,求存宗庙,表曰:“宋国主显谨百拜言,显渺焉幼冲,遭家多难;权奸贾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显非不欲迁避以求苟全,奈天命有归,显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四川、两淮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显三百余年宗社遽至殒绝,曲赐存全,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言辞哀婉悲切,如子规夜啼,声声泣血。不幸的是“圣慈”并未“垂念”他的一片至诚,可怜他的一片苦心并未能保全他的宗社,只是暂时保全他一条小命。受降之后,元军满载着宋室冠冕、圭璧、符玺、图籍珍玩、天子车骆仪仗等战利品,掳恭帝及其母全太后北归。同年(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五月初一,恭帝母子被押至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忽必烈封六岁的恭帝为瀛国公。

呜呼!宋王朝的两代长君和一介幼帝先后成为阶下之囚,饱尝庭阶之辱,岂不令人戚然,为之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