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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8.9 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既然宋太宗视其即位为改朝换代,对先朝充满敌意,那么他也必定会像一般禅代君王那样,为自疑窃国的顽疾所驱策,而采取一系列巩固其统治地位的非常举措。然而毕竟窃位之举有悖传统的伦理道德,历来都是极不光彩的事,何况他夺取的是他同胞兄长的天下,因此他还必须暂时戴上面具,向世人表示他是按照“传弟不传子”的既定方针“继承”皇位的,这就使得他的清洗行动带有许多明显的特色——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清洗,只能暗中进行,等待时机。

即位之后,宋太宗着力掩盖其阴谋夺位的真相,散布迷雾,大造假象,千方百计地让人相信,他是按照传弟方针登基的合法继承人,而且他还将一丝不苟地把这一方针继续下去,使它成为赵宋王朝独特的传位模式,哪怕只是掩耳盗铃聊以自欺也好。因此宋太宗即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弟廷美为开封尹,兼中书令”,一如当初太祖对他的加封,同时一反太祖十五年后方才给自己封王的先例,在封官的同时又封廷美为齐王,出征时令他留守东京。与此同时,他还竭力作出一副感激太祖传位之恩的姿态,大幅度提拔太祖的两个儿子,“以先帝子德昭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都是宰相官衔,想从另一角度来巩固自己合法继承人的形象。紧接着又下诏:“齐王廷美、武功郡王德昭位在宰相之上”,“命太祖子及齐王廷美子并称皇子,女并称皇女” 。可见他对皇弟和皇侄的“关爱”已远远超过当年太祖之对待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女。另一方面,他在对待自己儿子的态度方面也仿效太祖的做法,不立皇太子,而且尽量抑制其官爵,直至德昭、德芳死,廷美贬黜之后,方才给自己的儿子们拜相封王。

宋太宗殚精竭虑地制造假象、大放烟幕,以此迷惑宿敌、蒙蔽朝野,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然而和一切禅代君王一样,窃国之嫌始终是宋太宗一块无法治愈的心病。他在等待时机,去除心腹之患。四年以后,他的地位稳固了,吴越、北汉也都已平定,内安外服,他已经无所顾忌,不需要再矫饰心非,于是揭开面纱,扯下伪装,向世人展示他的庐山真面目,举起屠刀清除隐患。

首试屠刀的自然是太祖的长子德昭了。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太宗亲征北汉,德昭从征。宋军围攻太原几个月,给养匮乏,士卒疲惫,然而最终还是攻陷太原,平定了北汉。胜利了,将士们人人松了口气,都希望就此罢兵,并得到奖赏。宋太宗却是另一番想法,他想乘胜征辽,光复幽、蓟二州。将士们心里都不愿意,但谁也不敢说出来,只好勉强从命。在围攻太原期间,有一天夜里,太宗突然不知去向,军中大乱,由于军情紧急,当时有人提出立德昭为主来稳定军心,太宗有了下落之后此事作罢。这些人只是出于公心以及对太祖的爱戴,却不知业已将德昭推向断头台。而德昭对此事也未加深思细酌,他哪里知道已经触犯了太宗的大忌,杵到了他的痛处——太宗了解此事之后,对德昭十分反感,心存怨恨。征辽终因兵无斗志、将无胜算而告失败。太宗为此十分懊恼,无心兑现太原之赏,因此将士都有怨言,群臣虽然也都认为不可不赏,但还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德昭一直受假象所迷惑,对太宗的深层思想一无所知,又以郡王和皇子自恃,遂挺身而出为将士请命,犯颜直谏。太宗不认真总结北征失利的经验教训,看不到这次失败与不行太原之赏之间的因果关系,却因德昭的唐突行为而勾起旧怨,归罪并迁怒于他,于是大发雷霆,声色俱厉地把满腔怨气和怒火向德昭倾泻:“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等你自己当上皇帝,再给他们封赏不迟。这短短一句话的分量可想而知,它有如泰山压顶,德昭怎能经受得住,他顿时感到有如五雷轰顶,精神立即崩溃。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皇父”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德昭仿佛看到一只凶恶的豺狼在向他嚎叫,张开血盆大口,他被吓得浑身打战。虽然他并未意识到太宗想斩草除根,只是以为当初将士拥立之事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他怎能承受得起如此巨大的压力?他带着恐惧和绝望回宫,向侍卫要刀,侍卫说宫中不许带刀,于是“入茶酒阁,据户取割果刀自刎”,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留下五个孤苦伶仃的幼儿任人宰割。太宗逼杀德昭,遂了心愿,心中自然高兴,但戏还得演得更加逼真一些,于是他亲临现场,“抱其尸大哭曰:痴儿何至于此”?然后追封德昭为魏王,向朝臣表示他的忏悔和惋惜。

两年以后宋太祖的另一个儿子德芳也不明不白地死去,史书只留下简单的一句话:“兴元尹德芳薨,追封岐王。”死得如此蹊跷,怎不令人生疑,难道他也为太宗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