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之谜

宋太祖亲自督役为晋王光义造机轮引水之后四个月，于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二十日夜突然驾崩。第二天赵光义即位——宋太宗。本来宋太祖一贯坚持传弟不传子的方针是人所共知的事，宋太宗“按既定方针”继位也顺理成章，无可非议，然而《宋史》对此事的记载却出奇的简单，只有少得可怜的两句话，这不能不使人感到十分意外，而且疑惑不解。“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冬十月癸丑，太祖崩，帝遂即皇帝位。”更令人莫解的是，宋太祖临终并没有留下遗诏，也没有召顾命大臣托付后事。少得可怜的记述已经大反常规，更离奇的是，同年十二月，新即位的宋太宗立即宣布改元，违背了同朝王位相传第二年才改元的传统，而沿袭了朝代更新的改元成规，破例地改开宝九年为太平兴国元年，人们怎能不为此产生疑问：在政权交接这一极其敏感而关键的问题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宋氏兄弟二人的皇位交接究竟是怎样进行的？史籍记载如此之少，给人留下重重疑团，为后世留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千古之谜。

历代政权的中央机构中都设置起居郎之类的官职，专门记录皇帝言行，并修撰成《起居注》，作为修国史的重要素材。据说唐、宋两朝的《起居注》最为详尽，但却偏偏在这一重大转折的关头，对所发生的重大事件几乎留下了一片空白，显见是有人在蓄意隐瞒真相。真相既被隐瞒起来，非官方的史学家以及专门收集街谈巷议、道听途说的稗官们于是活跃起来，他们笔走龙蛇，写出野史、野录、记闻、演义之类的传闻来叙述“真相”。他们所记载的各有不同，但多数持“斧声烛影”之说。有的说，当晚太祖召光义入室，屏退所有宦官宫妾之后，在烛光摇曳中对饮。这时外面下着大雪，就听得“帝引斧戳雪”，对光义说：“好做，好做！”而后太祖入睡，而光义“留宿禁内，将五鼓，帝已崩矣” 。又有的说，二人对饮之后，太祖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光义前来探视，“命内侍等退出，只留自己一个人”。但见烛影摇红或明或暗，继而闻斧戳地之声，又闻太祖高声说：“你好好去做！”而且“语言激而惨”，接着光义命内侍：“速请皇后皇子等到来……原来太祖已归天去了。”有的还说有宰相赵普的介入，说光义命赵普在承德殿等候消息，太祖崩逝，赵普“奉晋王急谕进宫”，告诉宋后金匮誓书是他亲笔所记，乞请宋后：“暂时止悲哀，先传懿旨，命晋王即刻嗣位。”总之都众口一词，说兄弟反目成仇，太祖气急败坏以斧戳地，要光义好自为之，而后突然崩逝。暗示光义有弑兄夺位之嫌。

记叙最为详尽的是司马光的《涑水记闻》和毕沅的《续资治通鉴》。北宋大臣司马光编撰《通志》时部分取材于历朝正史，部分取自野史传闻。《通志》得到宋神宗的首肯，并为之命名为《资治通鉴》。为了编写《资治通鉴后记》，司马光又收集自宋太祖至宋神宗期间的朝廷政事传闻，写成《涑水记闻》。后来清朝毕沅编撰《续资治通鉴》，有关宋氏兄弟交接的记叙，他们主要都取材于这册《记闻》，但增加了几个细节：其一，“冬十月，帝不豫（有病）；壬子，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隆观设黄箓醮”。说入冬太祖开始有病，去世前一天命王继恩请道士于建隆观设道场，祷神祈福。其二，“是夕，帝召晋王入对，夜分乃退”。说当天傍晚太祖召见光义，谈话至入夜光义方才回府。其三，“癸丑，帝崩于万岁殿，时夜四鼓（深夜两点左右）。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使德芳；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王大惊，犹豫不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久不出，继恩促之曰：‘久将为他人有矣。’时大雪，遂与王雪中步至宫。后闻继恩至，问曰：‘德芳来耶？’继恩曰：‘晋王至矣。’后见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甲寅（二十一日），晋王即皇帝位”。很明显，司马光与毕沅都想告诉世人，太祖是有病死的，死时光义并不在场，光义因王继恩自作主张才登上皇位。司马光是治学严谨的历史学家，但如果为了酬答宋神宗的知遇之恩，而为其祖先遮羞掩丑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其所取材之人有名有姓，并非凭空捏造。毕沅续写《通鉴》，而且开篇即为宋太祖的陈桥兵变，他取司马光之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说宋太宗弑兄夺位无凭无据，但为他开脱亦是掩耳盗铃之举，毕竟有下述不争的事实使太宗难辞其咎，难以摆脱谋兄夺位之嫌疑：其一，无诏自立，敌对的辽国国史《辽史》直言不讳地记述：“宋主匡胤殂，其弟炅自立，遣使来告。”（宋太宗即位后改名为炅）其二，同年十二月改开宝九年为太平兴国元年，通常帝位承传时新君在即位的第二年才改元，只有改朝换代时才在当年改元，这说明太宗难禁心中之敌意，把自己登基视为改朝换代。其三，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太宗长子武功郡王德昭被逼自杀；六年（公元981年），幼子德芳又不明不白地死去。这显见是为了斩草除根。其四，至道元年（公元995年），太祖皇后宋氏去世，被草草安葬，有人提出“当遵用旧礼”，却被降职处分，可见当初“共保富贵”的承诺仅仅是敷衍之词。其五，内侍王继恩后来在太宗晏驾前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等人阴谋另立新君未遂，太子赵恒（真宗）即位后，把他降职，贬出京师。这一事实说明他专以背弃恩主谋立新君为专业，以邀新宠，反证当年他助太宗谋夺帝位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上述事实至少可以说明：宋太祖绝非正常死亡或病故，虽然还没有足够证据可以证明他是被害死的或是被气死的；太宗确有谋兄夺位之嫌，尽管还没有足够的事实来说明他是如何把皇位抢到手的。尽管如此，还是可以通过对一些历史记载的分析，来寻找更接近真相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