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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7.8 身挂蛛网

身挂蛛网

异类俱除,政敌皆尽,“自此政归中宫”。武后遂了心愿,她又向终极目标迈进了一大步。恰好此时高宗身患头疾,“头重目不能视”,无法正常工作,于是令一切奏事“使皇后决之”。武后天资聪慧明敏,又博通文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遂大展宏才,批阅奏章剖决如流,处理政务事事得体,而且“处事皆称旨”。高宗十分满意,百官也都心悦诚服,高宗“由是始委以政事”。从此高宗大权旁落,武后则权同人主,其代唐之势已成,而高宗却懵懵然沉浸在温柔乡里,浑浑然做他的春秋大梦。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武后志得意满而有些忘乎所以,高宗“委以政事”,她认为自己实际上是在行使皇帝的职能,对权力的欲望于是突然膨胀起来,忘记自己只是个“代理”,忘记那个“真的”还在身边,而想乘机独专大权。她没有想到,高宗虽暗弱少能,毕竟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又方过而立之年,血气方刚,怎甘心碌碌终生,受制于女人,听任摆布。他面对武后头顶上的光环,总觉得自己有些黯然失色,心怀缺憾,自惭形秽,因此更想有一番作为,所以看到武后专权、妄作威福,不免有些反感,有时甚至满腔愤懑。于是秘密召见弘文馆学士上官仪,向他倾吐衷肠,以抒发心中的不满。上官仪是一介名儒,工于诗词,却不谙世情,置身于官场却不识官场凶险、宦海浮沉。他见高宗向他倾吐心曲,以为得遇知音,遂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皇后专恣,海内所不容。”而且居然“请废之”。高宗积压已久的不满情绪被这几句话一下子撩拨起来,激动万分,难以自抑,在盛怒之下,他未加细酌就决定要废了武后,而且立即命上官仪起草废后的诏书。然而武后的耳目早把消息传递出去,上官仪起草的诏书墨迹未干,她已飘到高宗的面前。她虽然面临被废的风险,却成竹在胸,不慌不忙,从容自若。一席娓娓动听的绵绵细语,倾诉着满腔哀婉之情,顿时将高宗的满腔怒火浇灭。高宗对武后又充满了怜惜之情,面对眼前这位千娇百媚又楚楚可怜的爱侣,他心中“羞缩不忍”,与武后又和好如初,依然卿卿我我。高宗唯恐心爱的人怪罪自己,竟把责任全推到上官仪身上,羞涩嗫嚅地说:“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上官仪遂被诬陷而以谋反罪处死。在中国历史上,堂堂一国之君为了取悦后妃而出卖大臣之事实属罕见,古今中外恐怕就此一例。至此唐高宗已经彻底堕落为武后的附庸,成为她石榴裙下的奴仆和小丑。

高宗自立武后以来,思想始终处于极度矛盾的状态,他对武后既爱且惧,又爱又恨。他深爱武后,但武后的专恣又常常令他难以忍受,他爱她的美艳娇媚,却又慑服于她的威仪。武后既精于争王之道,又深谙驭人之术,她量体裁衣,为高宗精心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一张情网,一张蛛网,一张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孽网。有时高宗也想突破这张网,却总是徒劳无功,每次都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最后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竟然像一只小小的昆虫,一只糊涂虫,一只可怜虫,被牢牢粘在网上动弹不得,任凭他怎样挣扎亦是枉然。上官仪事件是一个转折点,高宗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彻底被制伏了,从此再也不敢想要发什么奋,图什么强,像一只温顺的小哈巴狗,俯首帖耳地听命于武后,每日临朝,武后总是“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不仅如此,不论升迁黜降、生杀予夺,“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高宗只是唯唯诺诺,“拱手而已”。当时称之为“二圣”。至此武后代唐已成定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