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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7.7 元舅殒命

元舅殒命

武后一想起长孙无忌,就恨得牙根疼,她怎能忘记当年纡尊降贵,随高宗一起前往拜府时受辱的情景。然而她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功高盖世,位尊望重,太宗也承认他之有天下多为此人之力。不仅如此,高宗之有天下,靠的也是此人之力,正是他坚决反对立魏王李泰为嗣,又是他使太宗彻底放弃改立吴王李恪的念头,是他在太宗晏驾、高宗像弱智痴儿般“拥无忌颈号恸将绝”时给以善言宽慰,并罄心竭力处理朝政,高宗能坐稳江山,他又立下首功。武后知道要扳倒这棵大树,非采取特殊的策略和手段不能奏效。

武后对历代帝王的心理颇有研究,对高宗的了解更加透彻入微,她以此为立足点,制订了诛杀长孙无忌的缜密计划。自古帝王最爱惜的是他的江山,最害怕的就是有人要谋夺他的社稷,不论是贤是愚,是仁是暴,对此都十分敏感,戒心常备,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甚至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或谗言谮语,就轻易断为谋反而加以围剿,诛杀灭族,概不手软。高宗也不例外。因此武后决定以此为突破口,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她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许敬宗。许敬宗有善择人主之能,他知道高宗暗弱无能,一直被武后玩弄于股掌之中,于是最早卖身投靠武后,成为她的第一心腹死党。再者,武氏被立后时,他劝无忌顺旨,却遭到无情的痛斥和折辱,他从此怀恨在心,总想伺机报复。武后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既能讨得主子的欢心,又可以报受辱之仇,他当然乐于从命,于是精心设计、安排了一条把长孙无忌推进地狱之门的死亡通道。他利用有人状告太子洗马韦季方与监察御史李巢结党营私的事件大做文章,对韦、李二人严刑逼供,要他们承认是受长孙无忌的指使,想迫使他们就范。韦季方难忍毒刑的折磨,自杀未遂。许敬宗于是诬陷说,韦季方是受无忌指使而“构陷斥逐忠臣近戚,伺隙谋反”,当罪证确凿时畏罪自杀。浑浑噩噩的高宗听了大惊,但事发突然一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他满腹狐疑地说:“舅必为小人所离间,小生疑阻则有之,何至于反?”许敬宗见高宗虽不全信,却已经产生怀疑,遂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说他经过反复推究,无忌确实反状已露,并提出警告说:“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许敬宗也没有想到,短短几句谎言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高宗的心理防线,使他相信他的元舅确已谋反,他于是痛苦万分地道:“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太宗之女)与房遗爱(房玄龄之子)谋反,今元舅复然,使朕惭见天下人。”他问许敬宗,此事如果属实,该如何办?许敬宗见他还有一丝疑惑,遂在他的龙床下再续上一把火,用话吓唬他,说房遗爱是乳臭小儿不足为患,无忌则不然,“他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倘若一旦阴谋窃发,谁能抵挡得住?如果让他知道韦季方自杀,狗急跳墙,振臂一呼,必将成为宗庙之忧。高宗听了这话,仿佛天下真的就要转手他人,心中十分害怕和焦急。许敬宗见高宗已生疑惑,于是又引亡隋之鉴来警告他,说宇文化及父子与隋结为姻亲,手握重权,但“一夕江都作乱,遂倾隋室”,要高宗速下决心。高宗被他这一席话吓得心惊胆战,遂命许敬宗进一步审查。许敬宗于是又继续摇唇鼓舌编织谎言,第二天他对高宗说:韦季方又供出新的阴谋,说无忌与褚遂良等人曾谋立梁王(高宗的庶兄李忠)为太子。梁王既废,他害怕了,所以日夜筹划谋反,可见前后事实相符罪证确凿,因此他“请收捕无忌付法”。高宗被许敬宗的胡编滥造欺哄得蒙头转向,痛哭失声地说:“舅若果真反,朕决不忍杀之,天下将谓朕为何?后世将谓朕为何?”见高宗还是不忍,许敬宗又引更为贴切的故事吓唬他,说汉文帝之舅薄昭杀人,“文帝使百官素服,哭而杀之”。但薄昭只是杀人,而无忌“谋移社稷”,其罪不可同日而语。还说安危之机间不容发,如果稍有迁延,怕有肘腋之患,敦促高宗快下决心。奸狡的奴才把弱智的主子欺哄得团团乱转,高宗被戏耍得蒙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怎么还能记得起太宗临终托孤时的谆谆告诫与叮咛:“有无忌在,你勿忧天下。”又怎能想得起来要把大舅找来亲自问一问实情。他终于按下手中的按钮,引爆了许敬宗绑在长孙无忌身上的炸药,立即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以为扬州都督,于黔州(今四川彭水)安置。”他罢了长孙无忌的官,把他贬往边远山区,这就等于把他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武后于是派人追到黔州,逼杀无忌,灭其族,并乘机诛杀一大批异己分子。

此时的唐高宗已经彻底堕落成武后手中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有人在研究了朝代兴衰、帝王成败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国为一人兴,前贤为后愚废。”这一结论作为唐太宗和唐高宗父子二人的真实写照,再贴切不过了,太宗兴一国,而高宗废一朝;太宗英明一世,最后所立非人,“前贤”择立“后愚”,遂使宗庙废坠。太宗如天上有灵,当作何感想?所幸武后乃一介女子,最后又不失明智,李唐宗庙方得以废而复兴,坠而复振,才不至于酿成覆巢之祸。太宗地下有知,当谢武后;天上有灵,当谴逆子。

史家为长孙无忌喊冤叫屈,说:“无忌既有大功而死非其罪,天下至今冤之。”又为他因“忠信获罪,无名受戮”而嗟叹不已。然而就事而论,无忌为一己之私,以嫡尊庶卑为辞,左右太宗弃智取愚、舍强取弱,强立自己的外甥庸才李治,到头来自饮苦酒,自食恶果,终为其外甥的昏聩所害,死于武后之手,说他咎由自取,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