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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7.4 天敌入侵

天敌入侵

武氏重入宫闱,不久便轻而易举地击败了皇后和宠妃,其才能与智略令满朝文武惊叹不已,而其手段之毒辣也令人震悚。当高宗还懵懵然沉浸于对武氏的痴迷醉恋,堕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时候,当年追随太宗的那帮佐命元勋和托孤重臣们似乎嗅到了异味,凭着敏锐的直觉,他们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他们虽然还不能像李淳风那样参透玄机预测未来,断言不出三十年,女主“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但凭着敏锐的政治嗅觉,他们已经嗅到了异类的气味:天敌入侵,志在神器(帝位),因而惶恐不安。当他们听到高宗决意立武昭仪为后的时候,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李唐江山将有覆巢之危的预兆。长安令裴行俭认为:“国家之祸必自此始。”遂私下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议论,道出心中的忧惧。他们达成共识并结成联盟,像炸了马蜂窝一样嗡然而出,欲与入侵的天敌作殊死搏斗。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开始了!

高宗毕竟还是一位刚刚即位不久的年轻君主,他估计到他的决定不会那么容易得到支持,可他还不敢置托孤重臣和元勋国老们于不顾而独断专行,他想尽量征得这些权臣们的同意,于是把他们召入内殿,以恳请之辞征求意见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罪大莫过于绝嗣,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托孤重臣、中书令尚书右仆射褚遂良首先跳出来反对。他认为高宗废立之志甚坚,逆之必死,为了保护长孙无忌,也为了尽忠主子,不使主子背负“杀元舅及功臣之名”,于是抢着说:“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对臣说,朕佳儿佳妇今托付与卿,此言陛下之所共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臣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他还算比较客气,只是把太宗抬出来,说先帝之命不可违。高宗虽很不高兴,却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只好暂时令他们退下。

唐高宗在第一个回合较量中告败,但他很不甘心,第二天又召见众人,老调重弹。褚遂良见昨日说词不起作用,于是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把憋在心里的话和盘托出,直犯天威,他说:“陛下必欲易皇后,伏望妙择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曾)经事(奉)先帝,众所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万代之后,谓陛下为如何。”说罢把笏板置于殿阶,解下头巾,叩头流血,神情激昂地说:“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高宗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敢如此放肆,如此张狂,居然敢揭自己的短,说出如此忤逆犯上的话来,遂勃然大怒,然而褚遂良是托孤重臣,也不好如何降罪,遂命人将他领出去。武昭仪却按捺不住了。她一直在帘后倾听,见褚遂良竟敢如此猖狂地把矛头直指自己,竟敢揭自己的疮疤,遂怒不可遏,恶狠狠地大声喝道:“何不扑杀此獠?”无忌生怕高宗受惑诛杀遂良,只要话一出口,就无法挽回,于是赶忙出来解救,他说:“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虽说只是唇枪舌剑,但已是满堂硝烟,剑拔弩张,势不两立。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鸣锣开场了!

接着登场的是侍中韩瑗。他声泪俱下地苦苦相劝,说皇后无有过错而要遭废黜,四海之士无不为此保持警惕,希望高宗以社稷为重采纳忠言。高宗听他满口教训口吻,很不舒服,拒绝接受。韩瑗见说词无效,还不死心,第二天又进谏,他悲泣不能自胜,侃侃而言,高宗大怒,又命将他带出去。韩瑗见再三面谏无效,于是又引古为鉴,上疏提出告诫,书曰:“谟母(黄帝的妃子)辅佐黄帝,妲己倾覆殷王(商纣王)。诗云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说褒姒灭亡西周)。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作而不法,后嗣何观?”看来他已是忍无可忍,直面谴责高宗之所为是“作而不法”,并以教训的口吻说“无为后人所笑”。最后还表明心迹说:“(倘)使臣有以益国,葅醢之戮,臣之分也。”他亮出一副忠臣不怕死的架势。这确是不计后果的拼死之搏,竟把武昭仪比做灭亡商朝的狐媚妲己和惑乱周幽王的妖姬褒姒,他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中书令来济也跑出来苦劝说:“王者立后,必择礼教名家,幽娴令淑,以副四海之望。故周文(王)造舟以迎太姒,百姓蒙祚;汉成以婢为后(汉成帝立舞女赵飞燕为后),使皇统亡绝。有周之隆既如彼,汉之祸又如此,惟陛下详察。”一帮宰相凭着直觉预感到他们所效忠的唐室将有覆巢之危,纷纷跑出来苦口婆心地忠言规谏,冒死提出警告,希望他们的主子能回心转意,从历史的经验教训中汲取教益,打消立武昭仪为后的念头。

三位宰相众口一词轮番进谏,坚决反对立武氏为后,但高宗已然是立后非武氏不可,故一概不听不纳。然而诸多朝廷重臣如此执意反对,他也十分为难,不好贸然举足,心里十分矛盾。高宗不甘心就此罢手,总想寻找支持者,于是他想到李img30。英国公李img31随太宗东征西讨,战功赫赫,丝毫不亚于长孙无忌。太宗临终,以先贬后擢的计谋授意高宗将来重用他,说“我死后你当授以仆射(宰相),他感你之恩,必致其死力”。高宗即位之后,封他为尚书左仆射,但他自求解职,故改封司空(工部尚书)。李img32多心机、擅谋略,明哲保身,处事圆滑,对皇族内部之事从不参与。当年太宗为兄弟所逼,部属劝他诛建成、元吉,他始终犹豫不决,曾主动听取李靖和李的意见,但他们都不愿介入,婉言辞谢不发表意见,太宗由此看重二人。高宗于是召见李img33,道出矛盾、为难的心情,想听取他的意见,他说“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此事是否应当就此作罢?李img34还是坚持其处世哲学与一贯态度,委婉地推托道:“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没想到李img35的推托之词竟然使高宗意外得到启示,把它作为立后的借口。既然是皇室家事,当然不必征求外人意见,于是他最后下定决心。惯于顺风使舵迎合主子心意的礼部尚书许敬宗,于是顺水推舟地当堂宣告:“田舍翁多收十斛(一斛十斗)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高宗当然心里高兴,是啊,家务事与外人何干。中书舍人李义府获罪遭贬,经人点拨也上表直截了当地请立武昭仪,他说:“请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仪,以顺兆庶之心。”两个佞臣一唱一和,推波助澜,为高宗易后制造借口。高宗有了他们的支持变得自信起来,于是不再犹豫,立即付诸实施。他将褚遂良贬出京师,到数千里外的潭州去当一名小小的都督之后,立即下诏以“谋行鸩毒”的罪名,将王皇后与萧淑妃废为庶人,囚于内宫,二人之母及兄弟罢官,流配岭南。紧接着下诏立武昭仪为皇后,诏书极尽伪饰之能事,为武昭仪涂脂抹粉,说什么“武氏门著勋庸,往以才人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椒闱与兰掖都是后妃居住的宫殿)。为掩人耳目,还不惜编织谎言,为自己娶父妾的行为遮羞掩丑,说自己在做皇太子期间代母尽职,侍奉先帝,朝夕不离左右,在宫闱之内,始终安分守己,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对父皇的后宫妃嫔总是小心翼翼,不敢正眼观看,因此备受先帝赞赏,遂以武氏相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