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6.20 暮年之忧

暮年之忧

唐太宗为情所困,作出立李治为太子的决定,但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有欠考虑。他对长孙无忌道出心中的疑虑:“公劝我立雉奴(李治小名),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未等无忌回答他又提出:“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当然不能同意,他坚决表示反对,太宗很不满意地说,是不是因为恪儿不是你的外甥?李治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从感情上他当然希望立为太子,而且将来外甥当上皇帝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对太宗的指责和埋怨他当然不能承认,他说确立储君这样重大的事怎能一改再改,愿皇上三思。李恪庶出,嫡尊庶卑的传统观念已在太宗头脑里盘根错节,业已成为他难以逾越的障碍,所以长孙无忌三言两语的反对,就使他放弃了这种想法。他是个信守仪礼成规、严格执法的人,于是找李恪谈话,引汉立昭帝燕王不服图谋不轨而被诛杀的历史教训,告诫他要安于现状、安分守己,切不可有非分之想以免招来杀身之祸,他很严肃地对李恪说:“父子虽至亲,及其有罪,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为人臣子不可不戒。” 太宗头脑中的传统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他能轻易放弃立庶子李恪的念头,却始终难断对嫡子李泰的深情和思念。立李治为皇太子之后,李泰被贬出京师辗转落户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生离之苦时时在折磨这位严父,当他接到李泰的奏章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痛苦万分地对群臣说:“父子之情出于自然,朕今与泰生离,亦何心自处?”他出示李泰的表章激动万分地说:“泰诚为俊才,朕心念之,卿辈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断之以义。”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顾不得在群臣面前失态,悲不自胜。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能左右太宗立嗣而作出违心的决策,却无力消除太宗心中的隐忧与烦燥。是啊,太宗怎能不为自己耗费毕生精力所建立起来的李唐江山社稷考虑,怎能不为他新确立的接班人“恐不能守社稷”而担忧。太宗很想知道外间对他这一决策的反应,遂心怀忐忑地问近臣:“太子行性,外人亦闻之乎?”他多么希望能听到一些好的反映,哪怕是一些善意的欺骗与恭维之辞,也能使他内心得到一点宽慰和自信。当听到“太子虽不出门,天下无不钦仰圣德”的恭维话时,遂表现出一点满足,自宽自慰地说:“治自幼宽厚,谚曰:‘生狼犹恐如羊。’冀(希望)其稍壮自不同耳。”这很像是在聊以自慰,更像是自我解嘲。他想用幻想来代替真实,以求得一点点内心的平衡与宽慰,遂有如此明显的掩耳盗铃之举,自欺而不能欺人。

太宗既已铁了心地立了李治,就只得抱着幻想过日,希望这个懦弱的接班人能改变自己的心性,按照自己的意愿成才,遂不厌其烦地谆谆教诲、循循善诱。见他吃饭就说,你知道耕作之艰辛,才能常有这样的饭菜吃;见他乘马就说,你知道它劳役之苦,就知道应当爱惜它,而不过分驱役它,方能常有马骑;见他乘船就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犹如水,君犹如舟;见他在树下休息就说:“木从绳则直(木不正则以绳矫直),后(君主)从谏则圣。”为约束太子的言行,使太子有一个自修自律的行为准则,太宗又亲作《帝范十二篇》赐太子,要他刻苦学习如何“修身治国”,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还要“更求古之哲王以为师”,说自己过错不少不足以效法,谆谆告诫太子说:“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太宗忧心忡忡地提出警告,要儿子牢记建国迟而亡国速,得位难而失位易,要他千万珍惜即将负起的历史使命,谨慎行事。

太宗确是一位心地良善而行为严谨的君王,他用心之良苦,也确实令人敬服。然而他苦心孤诣,幻想李治能改变其天性,去挑他根本无法挑起的重担,去担他承担不了的重任,甚至幻想这只绵羊能变成豺狼,这只老鼠能变成老虎,去守护那片杀机四伏充满血腥的原野山林,也只能是自欺欺人,聊以自慰罢了。他又怎能排遣心中的忧烦,到头来他还必须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内忧使一代贤王备受煎熬,他极力想摆脱颓丧重振雄风。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