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6.17 以人为镜

以人为镜

镜子可以用来检查仪容衣冠是否整齐端庄,唐太宗把人当做镜子用来检查政事得失,以减少工作中的失误,在那个帝王拥有无上权威,一言可决人生死、喜怒可致国家兴亡的年代,他认为这是防止决策错误的有效方法。唐太宗的这种做法是难能可贵的,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魏徵等人成为唐太宗治国生涯中不可或缺的“镜子”,太宗曾向群臣表示过:“(魏)徵箴规朕失,不可一日离左右。”即位之初他就经常把魏徵召入寝殿,“访以得失”;魏徵也认为得遇明主,因此“知无不言”。当时内有忧患社会动荡,外有强敌突厥为患,有人主张人主应当“震耀威武,征讨四夷”,魏徵则劝太宗“偃武修文”,把精力用在治理国家内部上,他说:“中国既安,四夷自服。”太宗采纳他的建议,四年而降服突厥以及其他部族,实现四夷拱手的夙愿。

在讨论应当怎样教育感化民众这个问题时,太宗担心“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教化)也”。魏徵的观点恰恰相反,他认为饥渴的人容易满足,饱经离乱的百姓容易教化。太宗按照魏徵的看法和意见勤抚百姓,虽然经历连续三年旱涝蝗等自然灾害,百姓并无怨言,社会治安始终良好,到了第四个年头大丰收,国内情况遂彻底改观,当时在全国范围内基本实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人间美景,当年全国判死刑的只有二十九人。在战乱之后,唐太宗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实现了天下大治,在中国历史上这应当说是个奇迹。

贞观元年岭南(五岭以南,包括今两广、云南南部和越南北部)诸州不断上奏酋长冯盎反,先后十几次,太宗于是下令调动数十州的兵力前往镇压。魏徵则持相反意见,他认为冯盎未必真反,如果真反必定要分兵把守要塞,攻掠州县,而事实并非如此,他说“告反者已数年而兵不出境”,可见并非真反,因此不宜兴师动众出兵讨伐。他建议只要派得力信臣前往安抚,向他们“示以至诚”,就可解决。太宗采纳其建议,果然不久冯盎派其子入朝,太宗心悦诚服地夸奖说:“魏徵令我发一介之使,而岭表遂安,胜十万之师。” 唐高祖在位九年留下了“货赂公行,纪纲紊乱”的后患,官吏受贿的事屡见不鲜,太宗即位之初也像隋文帝那样派人向官吏假意行贿,有司门令收受一匹绢,太宗要杀他,民部尚书裴矩认为这种做法不符合孔子所主张的应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的古训,太宗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地召集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当众表扬他,说:“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当时选拔官吏时在资历和出身方面造假的现象很多,太宗很生气,于是“敕令自首,不首者死”。不久有人作假犯禁,太宗要杀他,兵部郎中戴胄争辩说这个人罪不至死,“据法应流(放)”。但太宗已有敕令在先,不杀此人岂不是折损他的威严?于是怒斥戴胄想要坚持守法而令他失信。戴胄据理力争,说敕令乃出于一时之喜怒,而法规则是国家用以布大信于天下,如能按照法律办事就是“忍小忿而存大信”,太宗听了转怒为喜道:“卿能执法,朕复何忧。”遂把戴胄提拔到中央审判机关任大理少卿,专掌刑狱案件,戴胄不辱使命屡屡犯颜执法,“太宗皆从之,天下无怨狱”。如果太宗没有从谏如流之贤明,就不会有魏徵等敢于犯颜直谏的良臣,就会像隋文帝那样因怒而枉杀大臣。

贞观四年,太宗命修洛阳宫,给事中张玄素认为当初平定洛阳时,曾因隋宫室过于豪侈而令毁掉,至今不出十年又令重建,于是上疏提出质疑:“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况且今日的国力远不及隋世,而“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蔽,恐又甚于炀帝”。张玄素的言辞十分尖锐,但却有理有据,太宗只好承认自己考虑不周,暂时罢役。img26县(今山东夏津)县令裴仁轨犯“私役门夫”之罪,太宗命处斩,殿中侍御史李乾佑坚决反对说,法是天下共有之法,非陛下所独有,仁轨坐轻罪而抵极刑,恐怕天下无所措手足。太宗见他能坚持原则,敢于犯颜直谏,不但不怪罪,反而给他加官一级。

瀛州(辖今河北保定、河间等地)刺史卢祖尚廉正公直,才兼文武,太宗很器重他,想把镇抚交趾(今越南北部)的重任交给他,他先答应而后又反悔,而且坚决拒绝赴任。太宗认为身为一国之君却威令不行,很是恼火,一怒之下竟将他“斩于朝堂”,过后又觉得太过分,十分后悔。魏徵了解他的心情,遂借讨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为人时,有针对性地发表自己的观点,说文宣帝虽然狂暴嗜杀,但理屈时还能认错,当时他要让青州长史魏恺改任光州长史,魏恺认为大州长史出使回来有劳无过,反而降为小州长史不合理,所以拒绝赴任,文宣帝见他说得有理,遂取消委任。太宗当然知道魏徵的良苦用心,在魏徵的点拨下,他认识到“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遂命“复其官荫”。

贞观中期,太宗执政和虚心纳谏都不如初期,魏徵遂上奏疏,坦率地表明自己的看法:“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往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并提出恳切希望:“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亲忠远佞。”不久他又上疏进一步阐述“近佞远忠”之害,说君子不能无小过,如果不害于正道就不必计较,不应敬而疏之;小人怀奸邪之心,危害深远。他恳切希望太宗“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太宗见他如此挚诚,十分感动,亲自回信表扬他并检讨自己说:“得公之谏,朕知过矣。”侍御史马周上疏,对地方官吏的重要性提出自己的见解,认为“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县令”。然而今天“朝廷唯重内官(宦官)而轻州县之选,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称职者”,以致百姓未安。太宗对他的看法和建议非常赞赏,连连称善,立即作出决定:“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以上各举一人。” 唐太宗为了治理好国家甘愿屈尊降贵,放下帝王的架子,虚心听取逆耳之言,采纳忠谏,因此魏徵等人才敢于知无不言。太宗对这些敢于犯颜直谏的良臣总是心存敬佩,在一次宫宴上他表扬魏徵的功绩说:“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纠谬,魏征之功也。”但是良药毕竟苦口,有时也难以下咽,偶尔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有一次退朝之后,太宗怒气冲冲地说:“会当杀此田舍翁。”说有朝一日要杀魏徵。长孙皇后开导他说,君明才能臣直,魏徵之直正是由于陛下之明故也,他听了顿息雷霆之怒,立即又高兴起来。

贞观十七年魏徵辞世,太宗悲痛万分,下令命百官九品以上都去给他送葬,出殡之日又登上禁苑西楼,“望哭尽哀”。而且为他立碑,并亲撰碑文,日夜思念这位为国为民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无限哀惋地对侍臣说:“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没,朕亡一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