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之死

窦建德出身贫寒，以耕田维持生计，但他素以侠义与宽厚著称，为乡党所称道。乡邻丧亲，家贫无力殡葬，他闻讯，“遽辍耕牛，往给丧事”。他父亲亡故，前来吊唁送葬者达千余人，但他对所赠钱物，“皆让而不受”。率众起义后，他始终与士卒同甘共苦，征讨所得财物全部分赏将士，自己一无所取。平常生活也十分俭朴，称王之后节俭如常，依旧“常食菜疏脱粟之饭，其妻曹氏不衣纨绮，所使婢妾才十数人” 。破宇文化及后所得隋室宫人皆貌美有艳色，他也一个不留，全部遣散，因此深得将士拥护和百姓爱戴。然而窦建德受封建礼教传统观念之毒害至深，始终未能彻底挣脱“君为臣纲”等忠君思想的羁绊，对隋炀帝和隋王朝始终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眷顾和留恋。还在他与孙安祖密谋起义的时候，他为“黎庶穷困，百姓疲弊”的悲惨局面所感召而率众起义，但也只是埋怨隋炀帝不恤百姓、穷征四夷而已，他说：“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高丽，尚为所败；今水潦为灾，百姓困穷，主上不恤，乃更发兵亲击高丽。”他引兵攻打河间（河北东南部），郡丞王琮据城坚守，这时隋炀帝死讯传来，王琮为炀帝举行丧礼，窦建德居然化敌为友，遣使前往吊唁。王琮见炀帝已死，无心为隋守城，遂降窦建德。王琮在和窦建德谈到隋亡时，深感悲痛而至俯伏流泪，窦建德深受感动，“亦为之泣”。当时诸将认为王琮只是“力尽而降”，都主张杀掉他，窦建德却坚决反对，说王琮是忠臣，刚刚犒赏他，以鼓励将士善事君主，为什么要杀他呢？甚至下达禁令：“敢妄动者夷三族。” 宇文化及杀隋炀帝，窦建德视之为不共戴天之仇敌，他激动万分地郑重宣告：“吾为隋之百姓数十年矣，隋为吾君二代矣，今化及杀之，大逆不道，此吾仇也，请与诸公讨之。”他居然要为隋炀帝报仇雪恨。于是立即率师攻打宇文化及，破聊城之后，把宇文化及兄弟及其二子以及杀害炀帝的元谋杨士览等人统统杀掉，总算为隋炀帝报了仇、雪了恨。他没有忘记为臣之道，入城之后“先谒隋萧皇后，语皆称臣”，而且“素服哭炀帝尽哀”。隋炀帝之女义成公主远嫁突厥，遣使来迎萧皇后，窦建德特意派千余人送萧后入番，又遣使不远千里将宇文化及之首级献与公主。同时遣使奉表向皇泰帝称臣，杨侗封他为夏王，后来王世充杀杨侗自立，他遂与王世充绝交，并追谥杨侗为闵帝。窦建德是最先起兵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之一，在历史上颇具盛名，但他始终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对荒淫暴虐的隋炀帝以及腐朽衰败的隋王朝情有独钟，在中国农民起义历史上，像他这样既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又对独夫民贼如此情深义重的起义军首领，是绝无仅有的。

此时窦建德已用计诛杀了义军首领魏刀儿，并其十万之众，又灭宇文化及，声势大振，遂南征北讨，在黎阳俘虏唐将淮南王李神通、李世

（徐懋功）之父李盖、魏征以及李渊之妹同安公主等人，声威更盛。他正在逐步实现其“立大功于天下”之夙愿，于是在洺州（河北邯郸）筑万春宫，而后迁都洺州，并按照规范模式组阁置官，“定朝仪制律令”；同时又劝课农桑，鼓励生产，在他统辖的地区实现了“境内无盗，商旅野宿”的人间美景。就在窦建德踌躇满志的时候，李世民围困东都，王世充计穷求援，他采纳中书侍郎刘彬“联郑（王世充国号为郑）破唐”的计策，决定增援王世充。刘彬认为“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如果郑亡则夏不能独立，因此主张与郑联兵破唐，而后乘势取郑，并二国之兵长驱西进而取天下。刘彬之言正好与窦建德的“立大功于天下”的初衷相合，他大喜过望，连声说：“此良策也。”窦建德为重利所诱惑，于是捐弃前嫌，千里驰援王世充。此前他降起义军徐圆朗，又新破孟海公，志得意满，遂以高屋建瓴之势与倨傲之词致书李世民，命令他“退军潼关，返郑侵地，复修前好”，而后“悉发孟海公、徐圆朗之众西救洛阳”。窦建德的十余万大军昼夜兼程水陆并进，与王世充数千士卒会合扎营于洛阳东之成皋（现属荥阳市），但不幸军机失利。他拒纳凌敬“直指关中，东都之围自解”的建议，认为“郑今倒悬，亡在朝夕，舍之而去，是畏敌弃信”，坚持与唐兵决战。窦建德确是铁骨铮铮的英雄，一派豪侠之风，可惜战场并非侠客纵横的江湖，战争也绝非江湖义气所能决胜，而必须靠智略取胜。窦建德颇乏韬略，又不善明断，结果为李世民所败，被擒，李世民怒斥道：“我以干戈问罪，本在王世充，得失存亡，不预汝事（不关你的事），何故越境犯我兵锋？”窦建德觉得李世民谴责得是理，自己不该为利所惑，千里迢迢地驰援东都，自取灭亡。他自度必无生理，遂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岂能表露出半点怯懦，于是他以戏谑的口吻回答道：“今不自来，何劳远取。”他被押至京师，斩于长安。一代雄杰，因不谙争王之道，而屡屡决策错误，举措失当，遂致兵败被擒，最后在唐天子的屠刀下结束了他壮烈而富于传奇色彩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