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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5.17 江都风雷

江都风雷

人生苦短,世事难料。隋炀帝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江都只享了十五个月的清福,就被缢杀在寝殿之内,而杀死他的竟然是他的那帮心腹幸臣。

隋炀帝见遍地烽火,特别是中原地区,反隋浪潮滚滚而来,天下大势已去,他无力挽回败局,重振国威,也不敢再返回长安和洛阳,因此他想迁都丹阳(今南京市),欲据东南一隅,继续过他天堂般的生活。是否迁都群臣各持己见,展开了激烈争辩,靠阿顺得宠的内史侍郎虞世基等首先附和表示支持,大将军李才“请车驾还长安”,与虞世基争辩得面红耳赤。门下录事李桐也认为“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最终也必然导致散乱,然而他却遭到御史的弹劾,攻击他“谤毁朝政”。迁都之争一开始就带有浓重的火药味,但反对派被这沉重的政治帽子压得透不过气来,谁也不敢再提还长安之事。于是公卿们都阿谀奉承地说,江东之民早已盼望临幸,陛下过江抚恤百姓,正是大禹之举,云云。炀帝遂命营建丹阳宫,准备迁都。

炀帝无心西还,群臣不敢忤旨,而禁军骁果(骁勇果敢之意)多是西北人,久怀思乡之情,遂谋反叛西归。郎将窦贤带了个头,他率部众西奔,被追斩。然而尽管如此,西归的潮流不可遏制,叛逃者相继。炀帝宠臣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受命统帅骁果,见人人都想叛逃,如若照实禀奏,恐怕自己首先要被诛杀,但隐瞒不奏,一旦事发也难逃灭族,既然左右是死,还不如跟着部下一起逃亡。于是他与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二人密谋之后,又与一干文臣武将串通,决定于三月十五日“结党西遁”。已故宠臣宇文述之子宇文智及,曾因违禁与其兄宇文化及私自与突厥互市交易,险些被处死,从此怀恨在心,于是鼓动众人乘机夺取大隋天下。他鼓噪说,主上虽无道,但威风犹在,威令尚行,如果叛逃必将和窦贤一样下场,自取灭亡,不如乘机举大事夺取大隋江山,他说上天实欲亡隋,故此英雄并起,如今同心叛逃的人已有数万之众,如举大事定能成功。他的建议得到众人的拥护,因此阴谋升级,众人共推其兄——禁军将领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头领,密谋兵变。

阴谋在悄悄进行,炀帝却浑然不觉。当时炀帝威权日去,已经难以控制局势,因此他们策划时无所忌惮,竟明目张胆地“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阴谋实际上已成为阳谋。有宫人禀告萧后说“外间人人欲反”,炀帝听了大怒,认为这不是宫人该说的,意在蛊惑人心,竟将宫人处斩。后来又有人上告,萧后无奈地对宫人说,天下事一朝至此,已无可救药,何必多言,反而为皇上增添烦恼。从此人人缄口。隋炀帝已经把自己变成一个聋子,对即将来临的危机一无所知,任由司马德戡一伙从容不迫地依计而行。到了约定之日,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有人负责殿内,有人负责外面,有人专管关闭和打开城门;等等,叛军将领各施其职。三更时分,司马德戡在东城集合所部骁果数万人举火为号,埋伏于宫城外的宇文智及遂率领千余人劫持巡城官吏,而后分兵把守街巷。裴虔通令部下兵卒替换各门宿卫,而后率数百骑兵至成象殿,将殿内宿卫全部由东门赶出;这些宿卫自知顽抗无益,保命要紧,“皆投杖而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拒战被击杀,独孤后之侄独孤开远率殿内兵数百人准备拒战,但兵士做鸟兽散。专管玄武门警卫的司宫魏氏事先已被收买,预先把炀帝为预防不测而布防于玄武门的数百名骁健勇士调离,因此司马德戡的兵马顺利地进入玄武门。炀帝虽对意外事件早有思想准备,但到了危难关头还是惊惶失措,惊闻兵变,慌忙乔装改扮逃入西阁。裴虔通等人在宫人指引下穷追而至,校尉令狐行达冲在最前面,炀帝见他横刀立目气势汹汹,心里害怕,胆战心惊地问:“汝欲杀我耶?”行达答道:“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炀帝听说不杀他,多少放宽心一些,又对裴虔通说:“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裴虔通在炀帝还是晋王的时候就是他的亲信,一直备受宠幸,被问得张口结舌,觉得不好意思,也推托说:“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炀帝看到尚有一线生机,就撒起谎来,说他本来就想西归,只是由于“上江米船未至”,如今愿与诸将一起走。由于头领未到,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暂时把炀帝看管起来等待指令。天明,宇文化及在诸将簇拥下进入朝堂,开始行使首领权威,发号施令,他说何需把暴君带来,命赶紧对炀帝下手。本来炀帝已被押赴朝堂,听到指令又把他押回寝殿,这时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人横刀而立,满脸杀气,炀帝不知道宇文化及已下达了死令,还想争取一个退位的结局,妄想当长城公,于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地叹道:“我何罪至此?”马文举马上驳斥道:“巡游不息,外勤征战,内极奢淫,丁壮死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弃业,盗贼蜂起,何谓无罪?”炀帝黔驴技穷,还想用往日的恩宠来博取同情和宽宥,于是说:“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烦,遂命宣读炀帝罪状,历数其罪恶。当时炀帝的爱子十二岁的赵王杨杲在一旁哭哭啼啼,哀号不已,裴虔通为了在新主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诚,举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血溅御服”,之后又挥刀直取炀帝。到了这时炀帝知道求生无望难逃一死,但死到临头他还没有忘记应当保持最后一点点天子的尊严,遂抗声道:“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不许,炀帝无奈只得解下洁白的丝巾交与令狐行达,遂被缢杀于寝殿彭城阁。已废的蜀王杨秀被囚于骁果营,也一并被杀,炀帝的子孙以及其他“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唯独已故秦王杨俊之子杨浩因与宇文智及相善,且对他有活命之恩而得以存活。又杀虞世基、裴蕴以及大将军来护儿等一干炀帝之信臣。在长安的李渊听到炀帝死讯之后,立即废恭帝自立,隋亡。

隋炀帝素以文学自负,他曾对侍臣夸口,说他靠“承传”而有天下,假如让他与士大夫们竞选也定会当上天子。他著书立说,博通经史,对秦二世骄奢淫暴遂遭致望夷宫之祸,被迫自杀的历史教训耳熟能详而不能自鉴,却在强烈的欲望驱策下亦步亦趋地接踵相随,最终也遭致同样命运,难逃白绫加颈之灾。

前有秦二世身罹望夷宫之祸,后有隋二世复遭彭城阁之灾,使人深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至理,感叹“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论断之精深,淫暴源于先天秉赋,岂能更改?“下愚”亦属与生俱来,至死不移!

八百年前的秦汉烽火燃遍大江南北,将秦二世和秦王朝烧成灰烬!

八百年后的隋唐风云席卷神州大地,将隋二世和隋王朝彻底埋葬!

淫君暴主、独夫民贼,宣淫纵暴,将太多太多的无辜百姓送进坟墓,却为他们自己造就了更多更多的掘墓人,最终将他们连同他们的王朝一起葬入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