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5.14 东夷黩武

东夷黩武

西域既定,隋文帝开始筹划东伐高丽。征高丽的准备工作开始于隋炀帝大业四年,出于水路运输备战的需要,他颁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穿永济渠”,引山西南部沁河之水南入黄河,北通涿郡(今北京南之涿州)。

隋炀帝伐高丽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与触发因素。高丽素来不甘臣服中国,又乘中国南北朝内乱之机侵占我辽东地区,开皇十八年,高丽又入寇辽西,隋文帝大怒,令汉王杨谅和大将军王世积率三十万大军水陆并进伐高丽,但因逢水潦与疫情,海路又遭风灾船多沉没,因此军机失利,死者十之八九,最后竟无功而返。炀帝平定西域后第二年,再访东突厥,当时正值高丽使者亦在,启民可汗不敢隐瞒。炀帝早有再伐高丽之心,如今见其使者暗地里联系东突厥,自然以为他们又要兴风作浪,于是把伐高丽提到日程上来。黄门侍郎裴矩也主张并鼓动伐高丽,他说高丽本是周武王封给商纣王族叔箕子的封地,汉、晋时期也都是中国的郡县,后来才成为异国他邦,先帝曾出兵征讨,但因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如今陛下在位,“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貊为古代北方民族,部分徙居朝鲜半岛)之乡乎”?有重臣的支持,隋炀帝遂下定东伐的决心,于是下诏讨高丽并积极备战:造战船三百艘,征买军马;向全国征兵并会集于涿郡;向江南征调水手一万人、弓弩手三万人、岭南排镩(冰镩等凿冰用具)手三万人;下令河南、淮南、江南等地造戎车五万乘以供装载衣物铠甲之用;向全国征调民夫;船运黎阳(今河南浚县)、洛口等仓的粮米至涿郡……全国总动员,欲一举降服高丽。

第二年开始东伐,四方兵马及军需物资云集涿郡,隋炀帝信心百倍,他兴致勃勃地问合水令庾质:“高丽之众都不能当我之一郡,如今以百万之众伐之,卿以为能克否?”庾质委婉地劝道,伐之当然能克,不过臣不愿陛下亲行,若车驾留此而命猛将率劲卒前往即可,陛下只须面授方略,令其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攻之必克。炀帝本想听些恭维话,没想到竟被泼了盆冷水,心里很不高兴,以为庾质怕死不愿从行,遂命他留下。右尚方署临事耿询也极力劝阻,但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差点丢了性命,幸亏有人苦苦相救,炀帝方才刀下留人。

隋炀帝兵击高丽之志不可动摇,而且信心百倍。十四年前还是晋王的时候,他刚刚二十岁,就受命统帅五十万大军平定南朝陈国,如今君临天下,以少壮之精强,挟天朝之神威,以倾国之师东征弹丸之国,他志在必得。他把一百一十三万大军分成左右各十二军,浩浩荡荡直指高丽京都平壤;每天发一军行四十里,连发四十日,连营渐进,百万之师“首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亘九百六十里”;他的御营最后出发,“又亘八十里”。出师之盛,亘古未有。

隋炀帝十分欣赏自己的杰作,他像一个资深导演,居然把伐高丽的战争排布得像巡游江都那样轰轰烈烈、风风光光,他以为如此一来定可使蛮貊之邦得见衣冠大国的神威,东夷小丑定会像突厥那样屈膝稽颡、跪伏称臣。只可惜战争并非宴游,方兴之高丽也绝非卑微之突厥,战争之胜败更不取决于它是如何的排场,如何的绵亘千万里,没有英明的统帅,即便是正义的战争数倍于敌人的兵力也将以失败而告终。果然高丽并没有被他的出师盛况所吓倒,隋师在辽河岸边就遭到顽强抵抗。经过浴血奋战,方才击溃高丽防线,渡辽河进围辽东城(今辽宁辽阳市)。以当时悬殊的兵力辽东城当指日可下,但由于炀帝的错误决策以及其他不利因素,使这次关键性战役以至整个征辽战争失败。隋炀帝有灭陈之辉煌战绩,更加自负武功,又自以为此举旨在“吊民伐罪,非为功名”,故下达禁令,不得“轻兵掩袭,孤军独斗,立一身之名以邀勋赏”,“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得专擅”,等等。炀帝的禁令有如一个个紧箍咒,将帅们怎敢擅自进退。辽东城守卫虽坚,怎敌得住数十万大军的围攻?不得已而请降,但攻城诸将不敢违背炀帝的禁令,自作主张,而不得不“先令驰奏”。因此城中乘此间隙修复防御工事再聚力量,当将帅们接到允许受降的旨令时,对方又以新的姿态“随出拒战”。如此再三,炀帝始终不悟,因此辽东城久攻不下。炀帝亲临辽东城下,视察地形,认为这是诸将攻战不力所致,于是威胁说:“公等自以官高,又恃家世,欲以暗懦待我邪?我今来此,正欲观公所为,斩公辈耳。公今畏死,莫肯尽力,谓我不能杀公邪!”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尽,归罪于将帅,以斩首相威胁。听到这些狠话,诸将都战栗失色不知所措。加之炀帝任人无方遂致将帅不和,坐失军机,军士又不堪重负,出战之前弃米埋粮,宁可忍着饥饿作疲劳之战,因此在高丽兵顽强抵抗和四面包抄袭击下,大败。不但辽东城久攻不下,越过鸭绿江距平壤只有三十里的九路雄兵,以及从海路登陆进兵至距平壤只有六十里的江淮水师,也全部兵败,狼狈不堪。自大业八年(公元612年)正月兴兵至七月兵败,半年之间百万雄师折损及半,军需物资损失殆尽,仅渡辽九个军的三十万五千人,就只剩下两千七百人,而军需物资器械等以巨万计也都“失亡荡尽”。炀帝大怒,面对惨重失败他既不反思,更不自责,而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属下,大诛将帅。当时刘士龙以尚书右丞任慰抚使,他“斩刘士龙以谢天下”;把大将军于仲文等一批将领全部解职,除名为民。诸将也上行下效,把责任推给于仲文,于是炀帝把他投入监狱,不久忧愤发病而死。

隋炀帝未能按预定计划扫平高丽,反而损兵折将,大败而归,心中恨恨不平,以为堂堂天朝大国受辱于番邦小夷,天子之威风扫地,他愤愤然对侍臣道:“高丽小虏,侮慢上国,今拔海移山,犹望克果,况此虏乎?”第二年又准备二次东伐。左光禄大夫郭荣劝谏说:“戎狄失礼,臣下之事,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小家鼠)发机。”刚愎自用的隋炀帝拒绝接受。第二年又亲征高丽,再一次大战于辽东城,还是持久而不能拔,因杨玄感之乱中途旋师,二次东伐又无功而返。

第三年平定杨玄感之乱以后,又征兵天下,准备第三次伐高丽。然而当时已是民怨沸腾,义军四起,遍地烽火,征兵不能如期到达,而士卒又多半道逃亡,只能勉强作战。不过高丽也因连年战争,疲惫不堪,国力不支,在大兵压境逼近平壤时,惧而乞降,于是炀帝乘势收兵。第三次伐高丽总算有了一次奏凯而归的“辉煌”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