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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5.10 文帝之死

文帝之死

隋文帝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他自矜其能、自负其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后期的失政,也没有参悟到自己业已将艰辛创下的基业亲手置于累卵之上,更不可能觉察到他废长立次的决策业已铸成大错,而对自己重新确立的接班人十分欣赏,深信不疑。杨广始终是他和皇后的“特别钟爱”,是他们的骄傲。相士说他“贵不可言”;儿媳说有神托梦,“(晋)王必有天下”;自己亲临视察,也确信他“不好声色”、朴实无华;宫廷内外又众口一词,“称其仁孝”;其文韬武略,雄冠诸兄弟,有平陈之功……他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所陶醉。

隋文帝对尚书左仆射(宰相)杨素也十分满意。苏威因结党罢官,高颎以谋反除名,李德林以忤逆贬逐,刘昉以叛逆诛,郑译以巫蛊黜……唯独杨素始终对自己忠心不二,又有助成废立之功,在许多重大决策上也屡立大功,故而对杨素备加宠信,因此当大理卿梁毗不识时务地上书指控杨素专权误国时,他万难接受。梁毗说,朝臣之“枯荣决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说杨素之“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列,兼州连县”。并提出警告说,假如“天下无事,容息异图”,一旦“四海有虞,必为祸始”。隋文帝看了梁毗的奏章大怒,他始终怀有一种病态心理,认为对宠臣的恶意指控旨在指责自己有眼无珠,任非其人,他怎能不深感受辱,于是必予严惩。当初有人上告高颎谋反,被他处斩;后来贺若弼攻击高颎和杨素二相只会“啖饭”,是个饭桶,也几乎被处死;如今梁毗竟然又恶语中伤杨素,文帝岂能宽恕,遂将他下狱。梁毗不屈,依然坚持己见,冒死“极言素擅宠弄权,杀戮无道”。又揭露道:“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梁毗的长篇奏章,只有这几句话隋文帝听得进去,他本来也担心杨素位高权重而阴蓄异图,有不轨之心,如今见梁毗说得有理有据,方才有所警惕,遂稍夺杨素之权,梁毗也因之捡了一条命。

可悲的是隋文帝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看透儿子的庐山真面目;作为一个君主,他也未能识破宠臣奸佞的本性,因此不得不自食恶果。在他重病卧床不起的时候,危机终于爆发了。当时旁有宠妃陈夫人和蔡夫人侍奉,宰相杨素、兵部尚书柳述和黄门侍郎元岩也“入阁侍疾”,又“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隋文帝已是六十一岁高龄,既已重病,杨广估计恐难再起,自己虽是储君,皇位已是囊中之物,但这毕竟是靠阴谋所得,因此心中总不托底,唯恐节外生枝,况且废太子尚囚于东宫,始终是个隐患,他怎能高枕无忧。他生怕在此关键时刻节外生枝,生出什么意外,因此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他一方面暗中布防以备不测,另一方面特别关注文帝的病情发展,以便随时做应急处理。杨素是他的心腹死党与智囊,所以他用手书时时与其联系,靠杨素传递信息并出谋划策,每次杨素总是“录事状以报”,如实向他汇报情况。事出偶然,宫人竟将杨广写给杨素的书札“误送上所”,文帝看了十分震怒,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所精心遴选而且寄予厚望的接班人竟然如此居心叵测,遂生怨恨,并开始反悔。再者杨广有幸得见陈夫人,为夫人之美色所迷,一见钟情,心生爱慕,而至淫心暴起,他抑制不住美色的诱惑和激情的冲动,因文帝重病在床而无所忌惮,于是撕下谦谦君子的面纱,将礼仪伦常抛向九霄云外,乘她“平旦出更衣”之机,像一只春情发动的野兽,扑将过去,欲行非礼,夫人“拒之得免”,仓惶逃归。文帝见陈夫人“神色有异”,诘问其故,夫人深受欺辱委屈万端,控制不住激愤之情,泫然泪落道:“太子无礼。”文帝心疼爱妾受欺,深恨“爱子”兽行,怒不可遏,使他无法容忍的是,他精选出来的储君竟然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痛苦不堪、痛悔莫名地高声骂道:“畜生何足付大事。”随即令柳述和元岩写敕召废太子杨勇,想重行废立。杨素大惊急忙奔告。杨广见文帝已改初衷,要下手废了自己,他岂能容其反悔而使多年来惨淡经营的事业功亏一篑,形势万分危急,间不容发,他当机立断,遂与杨素导演了一出弑父窃国的惊天惨剧。他们一方面用伪诏抓捕柳述和元岩,“矫诏执述、岩,系大理狱”,一方面更换宿卫,遣出宫人,而后“令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张衡受命杀文帝于寝殿之内。据说“张衡拉杀帝,血溅御屏,冤痛之声闻于外”。其死状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隋文帝临死方知易嗣之误,但却至死不悟,以为是误信皇后之言始有今日之祸,他心怨皇后,遂呼出“独孤误我”之言。他始终没能意识到正是由于自己猜忌信谗,故屡为谮辞所乘;也由于自己苛酷寡恩,致使诸子相继被废,而畜生才得以衣冠入嗣,自己最终也难逃枭獍之毒手(枭食母,獍食父)。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备受易嗣舛误、父遭子毒的折磨。他自酿毒酒,自食苦果,在极度痛苦中饮恨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