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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4.23 宰相系狱

宰相系狱

萧何原为沛县文职官吏,沛县父老子弟杀县令以应陈涉,想推举他当首领,可是萧何、曹参等人自度能薄智鲜,又顾虑身家性命,怕大事不成反遭灭族之祸,于是推举刘邦为沛公。萧何早年就已心属刘邦,常以官吏的身份关照和维护他。刘邦以亭长到咸阳服徭役时,别人都“送奉钱三,何独以五”。拥立刘邦之后,萧何从此追随刘邦打天下,忠心不二。入咸阳时诸将都争先恐后地入官邸富户收敛金帛财货,唯独他“先入收秦律令图书藏之”,其忠心可见一斑。于是刘邦受封汉王时即以萧何为丞相。刘邦被贬入汉中,处于事业的低谷,情绪低迷,他力荐韩信为大将,为汉家立下第一奇功。刘邦出陈仓定三秦,而后东伐楚,萧何负责军需供给。楚汉战争期间,他留守关中,制定法令、镇抚后方,并负责供给军需、补充士卒等后勤事务。萧何对刘邦可算得上是勤勤恳恳忠心不二。

怀疑属臣心怀异志是一切帝王的通病,刘邦更加多疑。萧何功高权重,他怕萧何怀有二心。楚汉相持期间刘邦把军需等后勤工作交与萧何,让他独当一面,却又总是不放心,经常遣人“慰劳”,问长问短。萧何一心埋头苦干,并未注意到刘邦已对自己生疑,有人提醒他,说刘邦屡次遣使慰问,实际上是“有疑君之心也”,并点拨他,让子孙弟侄等亲属到军前效命,以释刘邦之疑,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信任。萧何照办了,遣子弟数十人至军中效命,果然立竿见影,“汉王大悦”。得天下论功行赏时,刘邦认为萧何功劳最大,封他为酂侯,所赐食邑最多。功臣们不服,说他们披坚执锐身经百战,“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反而功居众人之上。刘邦力排众议,说诸将多数“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而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坚持萧何功居第一,其子侄兄弟十余人也同时受封。

萧何功居群臣之冠,封侯,多食邑,而且还给予特殊的优遇:“赐带剑履上殿。”这是群臣所没有的优厚待遇和特殊信任,萧何当然心满意足,以为从此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了。然而六年之后韩信谋反事发,遂使他陷入极端被动和尴尬难堪的局面。当初韩信因未得重用而随众离去,是他将其追回,拜韩信为大将也是他极力推荐,韩信为汉家天下立下不朽的功勋,自然有他萧何的一份荐举之功,但如今韩信谋反犯下灭族之罪,他当然也要承担一份责任,而且难免使人生疑。为了将功补过,也为了洗清自己,他积极为吕后出谋划策,设下“陈豨已破,群臣皆贺”的迷局抓捕韩信。韩信心中有鬼,遂称病不敢前往道贺,萧何又亲往韩信府以恩主的身份诓骗他,说如此重大的喜事,虽然有病也应当带病坚持前往祝贺:“虽病,强入贺。”萧何对韩信有知遇之恩和再生之德,韩信相信萧何不至于害他,也不便驳他的面子,遂中计被擒杀。萧何前有举贤之功,后有诛逆之劳,为汉家两立奇功,他觉得这样可以补过了,所以当刘邦对他“嘉奖”时坦然受之。然而刘邦并不这样想,他认为萧何当初荐韩信就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如今设谋抓韩信,也只是为了洗清自己与谋反无关,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对他的疑心反而更加重了。他想出一个办法来测验萧何,以擒韩信有功拜他为相国,加封食邑五千户,并派士卒五百人和一都尉为他戍卫。又有人看破刘邦的居心而为萧何指点迷津,并向他提出警告,说:“祸自此始矣。以今淮阴侯新反,疑君心矣。置(戍)卫卫君,非以宠君也。”建议他“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萧何又照办了。刘邦看到萧何确实不是贪图爵禄富贵的人,依然忠于汉室而以擒韩信为本分,“高祖乃大喜”,于是又一次对他解除疑虑。

刘邦亲征英布,照例让萧何居守,萧何也照常以家财佐军倾力抚恤百姓。但刘邦还是不放心,几次派人询问他在干什么。于是又有人警告萧何说他离灭族不远了,位居相国,功勋第一,已到了极限,岂能再封,几次差人探问,实是“畏君倾动关中”为祸汉室,遂建议他行韬晦之计,以相国的权势低价购买田宅来作贱自己,表明自己只贪图小利,是无野心无远志的庸人。萧何这次可上当了,他没想到这个主意并不高明,而是一个馊主意。虽然刘邦听了很高兴,但却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在刘邦班师途中百姓拦路喊冤,上书告“相国贱强买民田宅数千万”。立国之后,刘邦几乎把全部的精力用于消除隐患,把它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如今异姓诸侯王俱除,张良也早已引退政坛,只剩下一个功盖天下而且德高望重的萧何还有相当的能量和资本可以和自己抗衡,因此他总想找机会敲打敲打这只看家狗,让他永远记住应当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可以乘机杀杀他的锐气了。于是他不无恶意地讥讽道:“相国竟如此利民。”接着把百姓的诉状扔给萧何,并令他亲自向百姓谢罪。萧何一时不知所措,也未加细酌,自己竟然又想出一个馊主意,建议让百姓到上林苑去种地,留下稻秸、麦秆可供禽兽食用。这下可激怒了刘邦,上林苑乃秦始皇所建的最大宫苑,居然要把它让出来给百姓种地,简直岂有此理。刘邦勃然大怒,斥责他收受商贾贿赂,为他们提出如此荒唐无礼的请求,说:“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乃为请吾苑。”遂把他交付廷尉囚禁起来,相国锒铛入狱。

后来有人看不过去,站出来替萧何申理,说萧何几次留守关中,假如怀有二心的话,“摇足则关以西非陛下有也”。刘邦自觉理屈,无言以对,心里虽不高兴,却没有理由再关下去了,只好把萧何放出来。萧何年迈,白发苍苍,经此打击更显得老态龙钟,当年“剑履上殿”的那种威风神气业已荡然无存,他光着脚去向刘邦谢恩。刘邦却连半点歉意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着讥讽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相国为民请苑,吾不许,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最后还自嘲地说他之所以把萧何抓起来,目的只是“欲令百姓闻吾过也”。

萧何以相国之尊锒铛入狱,于老迈之年身陷囹圄。终生相随,耿耿忠心,却遭此横祸,受此打击,心里觉得憋屈,又无处宣泄,遂一病不起,但他效忠汉室之志不移。不久刘邦辞世,孝惠帝前去探病时问他:“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接着又问:“曹参何如?”萧何顿首说,陛下择贤得当,臣死不恨。第二年挟憾而终。

萧何自从追随刘邦始终罄竭心力,忠心不二,但在这样的主子面前,他只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捐人献财,为的是博取主子的信任和欢心,以便永葆爵禄,及至老迈系狱,依然无怨无悔忠心不改。刘邦视萧何为家奴,萧何视刘邦为恩主,俗语说:“一日为仆,终身为奴。”此萧何一生真实而贴切之写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