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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4.18 三分之谋

三分之谋

韩信破齐,立为齐王,又杀楚枭将龙且,项羽非常害怕,遂遣说客武涉前往说降韩信。武涉从刘邦为人入手劝说韩信反汉归楚,他说:“(汉王)身居项王掌握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辄背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擒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王之?”项羽此举确实愚蠢至极,韩信既已弃楚奔汉,怎能又背汉联楚?足见项羽业已黔驴技穷。韩信回绝道:“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用,故背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我得以至于此。我背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武涉说降失败,无功而返。

蒯通是秦汉期间知名的贤才,却始终默默无闻,他知道韩信的才能及其举足轻重的作用,就像砝码,加在哪边哪边获胜,于是想出奇策以建奇功,扬名天下。他也想说服韩信自立,与刘、项争天下,遂假托相面用隐语点拨韩信,说:“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不知所指,问他什么意思。蒯通只有直言了。他说,项羽势强“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汉有十万之众,据巩(巩县在洛阳东)洛(洛阳),倚仗山河之险,也“无尺寸之功”,真可谓“智勇俱困也”。因此他认为,当此之时必须要有“贤圣”之人出世,方能“息天下之祸”。他幻想激出韩信的豪情壮志,而不惜用危言耸听之说辞:“当今两主之命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接着提出自己的高见,说不如让楚、汉俱存,而与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居”。蒯通悬河之口滔滔不绝,继续鼓励韩信,说他拥强兵、据强齐,为民请命,定能得到天下的响应。削强扶弱而立诸侯,也将得到诸侯的拥戴。最后他敦促韩信下定决心切莫错失良机:“天与而不取,反受其咎;时至而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熟虑之。”蒯通之言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韩信还是不能接受,他始终不忘刘邦知遇之恩,在他的人生辞典里找不到“以怨报德”一词,所以任凭蒯通说得天花乱坠,他都无法接受,用拒绝武涉的说辞回敬蒯通,说:“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岂可以向利背义?”蒯通对韩信的为人知之甚详,韩信不是见利忘义之徒,滴水之恩常思涌泉相报,很难挣脱感情的羁绊,但他还不想放弃,因此从另一角度入手,引古说今提出告诫:“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张耳)与成安君(陈余)相与为刎颈之交,后二人相怨。常山王归于汉王,借兵攻赵,杀成安君。此二人相与而卒相擒者,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接着又举文种助勾践复国,最后为勾践所杀的例子,引范蠡告诫文种之言告诫韩信,说:“野兽已尽而猎狗烹。夫以交友言之,(足下)则不如张耳之于陈余;以忠信言之,(足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于勾践也。愿足下深思之。”最后他对韩信敲起警钟说:“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蒯通长篇大论,言之凿凿,句句是理,韩信无可辩驳,却始终难断恩义、不改初衷,他说让他再想一想,以此推托。

数日后,韩信始终未有回音,蒯通还想作最后努力,经过一番议论之后他又恳切地提出忠告,要他当机立断,不要错失时机,他说:“功难成而易败,时难得而易失。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可是韩信依然“犹豫,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

蒯通已经把话说尽说绝,还是无法说服韩信,他知道韩信是君子,慈仁笃厚,不肯背德,不肯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更了解刘邦的为人和一切帝王之通性,他断定刘邦灭项之后必杀韩信无疑,想到这里他不禁为之心惊,觉得后怕,唯恐招来杀身之祸,于是急速离去,假装疯癫,为卜巫行走江湖。蒯通之误在于他虽知道韩信有才有志,却不知道那只是将帅之才,王佐之才,而非帝王之才;他志在辅佐帝王成就功业,以求得王侯之赏,封妻荫子,根本就没有争当万乘之君的奢望。蒯通急功近利,成名心切,幻想出现奇迹,欲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韩信改变人生哲学,背弃终生坚持的做人原则,险些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刘邦听了韩信临终之言遂下诏缉捕蒯通。蒯通被捕,自知凶多吉少,怨恨自己急功近利欲出奇谋以建万世之功,遂有今日之祸;怨自己无识人之明,竟然欲辅佐那个不堪扶持的韩信,竟为此断送性命,可惜了自己这满腹经纶、五车才学。怨恨无益,只有听天由命了。刘邦见了蒯通,怒斥道:“若(你)教淮阴侯反乎?”蒯通心知申辩和抵赖都无济于事,只好承认是他教的,并说:“竖子不用臣之计,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刘邦大怒,想烹杀他,但蒯通急中生智,发挥其辩才,明理自救,他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才疾足者先得焉。”又说跖之狗吠尧,并非是尧不仁,而是因为尧不是它的主人。况且参与争天下的大有人在,只是力不能及而已,陛下岂能把他们全部烹杀?刘邦见蒯通将他比为尧帝,将韩信比为盗跖,他只知忠于其主,吠非其主的一切外人,这和他所提倡的“忠君”相合,其他的也说得入情入理,于是“乃释通之罪”。蒯通和茅焦说秦王一样,凭借机智和辩才使刘邦回心转意,总算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