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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4.17 韩信之死

韩信之死

韩信在刘邦最危难之际弃楚奔汉,他对局势的精辟论断以及乘时举兵东向而争天下的建策,像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刘邦心头上的阴霾,又如一针强心剂使刘邦振奋起来,备感欢畅,觉得相见恨晚。刘邦对韩信备加信重,命他为统帅率师出击。韩信饱受饥寒、历经周折之后得以登坛拜将,使他宛如拨云见日,他对刘邦怀再生之德,欲涌泉以报知遇之恩,于是忠心耿耿报效刘邦,在楚汉战争中屡建战功:随刘邦出陈仓、定三秦;擒魏王豹,灭魏;斩赵相陈余,擒赵王歇,灭赵;击燕,燕军望风披靡;击齐,虏齐王田广,平齐;最后会兵垓下,灭项羽遂定天下。韩信为刘邦夺取天下建立汉王朝立下盖世奇功,刘邦在庆功会上坦诚地承认,他之所以能取天下,是因为他能驾驭“三杰”——萧何、张良和韩信。本来君臣也许可以相安无事,共享太平,然而韩信功高盖主,而且两次获罪于刘邦,因此成为威胁到刘汉王朝安全的头号心腹之患,遂招来灭族之祸。

韩信灭齐之后,遣使见刘邦请立为王,理由是他认为齐国是反复之国,又南邻楚国,不设置假王来镇抚这一地区不行,而他本人“权轻,不足以安之”,因此“请自立为假王”。本来这一请求无可非议,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此前韩信与张耳灭赵,韩信请立张耳为赵王,刘邦欣然同意。可这次韩信祈请的是自立为王,虽说是“假王”,也不免有居功自傲之嫌,特别是韩信急功近利,所以未能深思熟虑时机是否合宜,刘邦对此将作何感想,以及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刘邦素以宽仁待人不吝封赏自诩,如今韩信不等他加封而请求自立,已经大大折损他的声誉,故而特别反感。尤其是当时楚汉相持正处于紧张而关键的时刻,刘邦又正被困、陷入被动,项羽亲临前沿挑战,气焰嚣张,因此刘邦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吾困于此,旦暮望若(你)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当时就想举兵声讨,张良和陈平赶忙制止,他们“蹑汉王足”,附耳细声提醒刘邦说,如今局势不甚有利,不如乘势立他为王,善待他,使其善自为守,不然恐生变故。刘邦的脑筋转得极快,遂立即改口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立即“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显然刘邦只是为了暂时稳住韩信,利用他继续击楚,实际上从此已种下杀机,诛杀韩信只是时间问题。

自古以来君王只要对某人动了杀机,那么他就在劫难逃,更何况韩信又犯下了更为严重的错误。楚汉相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之后,刘邦东向追击项羽至固陵(今河南太康南),为了歼灭项羽,遂与韩信、彭越等人约定时间会兵共击项羽。但刘邦一直未能兑现当初彭城兵败之后的承诺,因此韩信和彭越没有如约,遂使刘邦遭项羽反击而致兵败。刘邦无奈遂用张良割地之策,许割陈县以东至海之地与韩信,韩信方才发兵垓下。在刘邦看来,韩信是以会兵相要挟而欲达到割地的目的,如此抗旨不遵、大逆不道,刘邦岂能容忍?但为了取天下之大业,他不得不再一次强忍心中这股恶气。至此,韩信已是难逃死劫,他必死无疑!

因此项羽刚死,刘邦就马上奔赴定陶,急不可待地袭夺韩信的兵权与部队,紧接着又以“齐王韩信习楚风俗”为由,削去齐王封爵,改封楚王,调离齐境。韩信受命迁入楚地,建都于下邳(今江苏睢宁)。

韩信是一代名将,谙熟六韬三略,用兵如神,唯独不懂人的心理,不谙权变,他不知道死神正在逐步向他逼近,并未意识到这是暴风雨的前兆。他头顶王冠衣锦还乡,尽情享受成功的满足与喜悦。到了家乡,他首先要办的事就是了却恩怨,他找到那位曾经救济过他的好心的老太太,奉千金以报当初滴水之恩。又找到曾经令他受辱胯下的那位无赖少年,以楚中尉的官衔还报他当初赐辱之怨,以德报怨。韩信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恩怨分明。他踌躇满志,对于曾经一贫如洗饱受饥寒的人来说,功成名就赐爵封王,这该是何等荣耀的事啊,他终于可以在人前示尊、众前显贵了,他完全沉浸于成功的满足之中,充分享受那份成就感。也许是心地过于坦诚而无防人之心,也许是成功的喜悦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使他心无旁骛,他并未从被禠夺兵权的非常举措中预感到那确实存在的危机,也未能从易地而封所发出的信号中领悟到一种被贬黜的真意,更不可能想到死神已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依然故我,而以功臣自居,以王者自负,每次出巡总是炫兵耀武威风八面,“行县邑,陈兵出入”。一些擅于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思,专以告密邀功的趋炎附势之徒,早已洞悉君王的心迹,遂以此为据状告韩信谋反。佞人告变,正中君王下怀,刘邦终于找到了收拾韩信的“罪证”,于是采纳陈平之计,诈称天子巡游,“会诸侯于陈,”乘机实施抓捕。韩信不知是计,于是亲迎刘邦于陈县,不幸就擒。韩信至此方信蒯通之言,后悔当初未听从他的三分之谋,遂有今日之祸,他痛悔莫及,大声呼喊道:“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然而为时晚矣,已于事无补。刘邦面无愧色,坦然自若,从容道:“人告公反。”遂将韩信脚镣手铐械系而归,韩信当了不到一年的楚王就被废去王爵,贬为淮阴侯。

然而刘邦岂肯就此罢手,他岂能让韩信居侯位而善终,他必须穷追猛打,置之死地而后快。可是韩信功盖天下,刘邦的大半个天下是靠韩信打下来的,只靠“人告公反”而行诛戮显然欠妥,必须设计激反韩信而后诛之。于是他故意和韩信谈论领兵问题。他问韩信,像他能带多少兵?韩信不知是计,如实回答,说最多能带十万。刘邦继续诱供,问韩信自己能带多少。韩信继续上当,说:“臣多多益善耳。”刘邦诱供成功,十分得意地笑道:“多多益善,何为为我擒?”韩信至此方知上当,但只能如实以对道:“陛下不能将(领)兵,而善将(御)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擒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韩信不得不承认这一不争的事实,而归于“天授”。

韩信不慎中计,他深感受辱忒甚,遂有虎落平阳、龙困浅水之感。他不甘受辱,更不甘任人宰割,欲铤而走险,作殊死一搏,遂与赵相国阳夏侯陈豨合谋反汉。陈豨受命守巨鹿,赴任前前往拜辞韩信,他一向钦佩韩信的才能,又同情他的遭遇,韩信也视之为知己。韩信仰天长叹之后,问陈豨,能否听他说点知心话。陈豨恭敬地回答说唯命是从:“唯将军令之。”韩信确信他是可以信赖的人,于是将自己深思已久的计谋和盘托出,要他在适当时机起兵反,待刘邦亲自率兵讨伐时,自己为内应夺取汉家天下。韩信说:“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如有)人告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应诺。后来陈豨果然反汉,刘邦也果然率师亲征,一切皆在韩信的预料之中,但不幸又为小人所败。刘邦亲征,韩信按预定计划称病不从,暗中派人告诉陈豨:“弟举兵,我从中助公。”准备发兵袭吕后与太子。然而韩信过于大意,如此天大的秘密竟然让一个小小的“舍人”知晓,而且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又将这个舍人判罪囚禁,准备处死,遂至功亏一篑,遗恨千古。死囚之弟于是出逃,向吕后告发。吕后于是和萧何密谋,诈称陈豨已死,乘群臣前来祝贺时抓捕韩信。萧何怕韩信警觉,不来,还亲自前往韩信官邸哄骗他,说虽然有病,也应坚持前往道贺。萧何对韩信有荐贤之恩,韩信相信他不至于害他,遂与萧何一起前往。韩信上当了,于是“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遂夷信三族”。韩信前因萧何的荐举而功成名就,后又因萧何之诈谋而命丧刀下,韩信成亦萧何,败亦萧何!可叹人心之莫测,足为后来者诫。韩信临死,懊悔不已,呼道:“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

蒯通(本名蒯彻,因避汉武帝刘彻之讳,改名蒯通)有识人之明,早就看到刘邦得天下之后必杀韩信,所以曾经以三分之谋苦劝韩信背汉自立,与楚、汉鼎足而居;然而韩信难断恩义,始终不肯背弃刘邦,遂至身罹斧钺之灾。后世遂有“不听蒯通之言,死在吕后之手”的警世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