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归宿

楚汉约和，鸿沟为界，项羽以军事弱势求得中分天下的结局，自然觉得满足而“引兵而东”，他想返回彭城去当他的西楚霸王。刘邦得到大半个中国当然也心满意足，也“欲引兵西归”。然而张良和陈平却认为这是彻底消灭项羽夺取天下的千载难逢之契机，遂提出见解说：“汉有天下太半（大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疲，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取，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刘邦当然也想尽得天下，只是还未思虑及此，他没看到这下一步棋。于是采纳张、陈之计立即引兵追击项羽，同时与韩信、彭越相约，要他们会兵共击项羽。经过一番周折之后韩信、彭越等“诸侯大会垓下（今安徽灵壁南）”，与项羽进行殊死决战。此时项羽只有十万军队，“兵少食尽”，而汉营仅韩信就有三十万兵力。刘邦与诸侯的数十万大军将楚军“围之数重”。为了从心理上瓦解敌军，汉营用计令军士唱起楚歌以迷惑项羽，乱其心志。项羽本来还想作困兽之斗，但“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大惊，误以为国土皆已沦丧，尽入刘邦之手，而今又身陷绝境，看不到有丝毫生机，一股绝望的情绪无情袭来，他似乎看到死神在向他招手，遂陷入痛苦的深渊。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昏鸦，英雄末路。此时的项羽已经精神崩溃，完全丧失理智。身经百战所向克捷的常胜将军，突然身陷万死不得一生的绝地，他举目环顾身旁，骨鲠之臣都早被陈平的反间计一一除去，不是投降刘邦，就是战死沙场——亚父范增被贬归乡里，疽发于背而死，周殷等降汉，龙且战死……身旁只有自己的宠妃虞姬。在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恐惧情绪的控制下，他决定放弃死守而选择了突围，于是置酒与美人虞姬诀别，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声凄厉，裂人心肺，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顾不上保持霸王的尊严而潸然泪下。这是项羽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俗话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见他已到了山穷水尽彻底绝望的境地了，他的悲伤痛苦也已达到了顶点。对项羽深怀敬畏的部下也跟着掉下眼泪，而且谁也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那个曾经叱咤风云，而今却如此落泊悲鸣的统帅。

歌毕，项羽率麾下八百余骑“值夜溃围南出”，汉将灌婴率五千骑兵追击。项羽渡淮河之后只剩下百余骑，至东城（今安徽定远东南）就只剩下二十八骑相随，而汉兵数千骑仍紧追不舍。他估计无论如何是逃不脱了，想和汉兵作殊死之搏，拼个鱼死网破。他依然至死不悟，从不自责，还在埋怨天道之不公，以为天欲亡楚，非人力之可为，于是满腹怨愤而又无可奈何地对部下说：“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经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他再次向部下表示，要用“斩将、刈旗”来向他们证明他的神勇无敌，证明确是“天欲亡楚，非他征杀之罪也” 。于是将部下分为四队，四面出击。又杀数十百人之后，继续南逃，汉军数千骑穷追不舍。逃至乌江（在安徽东部毗邻江苏，距南京市数十里），乌江亭长泊船以待，想渡他过河，他对项羽说：“江东虽小，（但）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项羽本来想渡乌江逃回老家，伺机东山再起，但听了亭长之言，反而改变了主意。他突然觉得愧对江东父老，无颜再回江东面对父老。人悲，最大莫过于心死，他已心如死灰，全无忍辱偷生之念，于是回绝道：“天既亡我，渡河何益？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说完将坐下名马骓赠与亭长之后与从者步行，与汉军短兵相接，项羽一人又杀汉军数百人，自己也伤痕累累，“被十余创”，最后力竭，“乃自刎而死”。王翳砍下他的头。汉军为了抢到项羽的尸体领赏，自相残杀而死者数十人，最后抢得项羽部分躯体的王翳、吕马童等五人封侯。楚怀王曾封项羽为鲁公，刘邦与他也曾有过一段“战斗友谊”，因此命“以鲁公之礼葬项王于谷城（今山东省东阿）”。

楚汉争霸至此落下帷幕，项羽自刎乌江，死无全尸；刘邦登上皇帝宝座，君临天下。两种命运、两种归宿再一次证明一个真理：在问鼎中原、争夺天下的战斗中，最终的结局是：“能者王，无能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