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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3.10 二世临朝

二世临朝

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少子胡亥他最为钟爱,他最后一次出游时胡亥请随,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从行。秦始皇客死他乡,暴亡未及留下传位诏书,只写了一份“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赵高原本只是一名宦官,擅文学,通狱法,凭借“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赵高虽得到秦始皇的信重,官至中车府令,主管御用车马,但始终不满足,总觉得官职和权力太小。现在机会来了,他想乘此千载难逢的契机谋夺权益。他曾经受命“教胡亥决狱”,知道胡亥既浅薄、无能,又没有主见,容易掌控,于是策动阴谋立胡亥为帝。他必须先说服胡亥,然后再逼李斯就范。他对胡亥说:“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奈何?”胡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挺无奈,他是幼子,怎么也轮不到他,于是说:“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是啊,父皇业已如此决定,又有什么可说的?赵高继续撺掇道:“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日道哉!”赵高已经把问题说得非常明确了,“臣人与臣服于人,制人与受制于人”岂可同日而语。但要想说通全无继承条件又无思想准备的胡亥,只凭三言两语是不可能的,胡亥说:“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才谫(浅薄),强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受后代祭祀)。”赵高知道挂在胡亥嘴边的仁义道德说明他已经动心了,他必须打破这一心理防线,于是引古喻今继续教唆说:“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胡亥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在赵高的蛊惑下就范,不过还得装作十分无奈的样子,推说现在这个时候怎么好去劳烦丞相,他叹了口气道:“今大行(皇帝刚死)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干丞相哉!”这实际上是告诉赵高说他同意了,叫他去说服李斯。

赵高开始游说李斯。李斯辅佐秦始皇数十年,官至丞相,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对秦始皇忠心耿耿,要像对付胡亥那样用利诱的方法三言两语就拿下恐怕很难,他必须认真对待。他用火力侦察的方法进行试探,小心翼翼地直言道:“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之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李斯说:“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当议也!”两句话就把赵高顶回去了。赵高已经探测出李斯的态度相当顽固,于是改变策略向他指明利害关系,他问李斯和蒙恬相比如何:“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李斯如实回答道:“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赵高等的就是这句话,遂道:“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李斯知道自己将是如此结局,但他还是坚守自己的堡垒,说:“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接着又说:“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李斯相当顽固,表达了自己不负旧主的决心,而且说:“君其勿复言,今斯将得罪。”赵高至此只能以死相要挟,他说:“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李斯知道赵高这几句话的真意和分量,只得就范,“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已不能死,安托命哉!’”死又死不了,因为将“祸及子孙”。既然要活,命将托付给谁?当然只能托付给赵高了。

赵高于是喜洋洋地向胡亥复命道:“臣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命?!”

赵高成功地撺掇胡亥窃位,威逼李斯就范,于是三人合谋伪造秦始皇诏书:“立胡亥为太子”,“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自裁;将军蒙恬为人臣不忠,其赐死。”心腹之患俱除,太子胡亥于是登基为二世皇帝。

秦二世是一介愚氓,他天生弱智愚笨,但暴戾却远胜其父,即位之后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令活人为秦始皇殉葬,说“先帝后宫非有子者皆令从死,死者甚众”。又恐墓葬机密外泄,“大事毕,尽闭工匠藏者,无复出者”,将民工全部封杀于墓内。第二件事是杀兄弟姐妹和大臣。登基以后,他一心想享受人生,却不知应当怎么办,于是请教赵高:“人生于世,譬犹六骥之过决隙。吾既已君临天下,欲纵耳目之所好,穷身心之所乐,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赵高怕他们的阴谋外泄引来杀身之祸,想借二世之手诛杀宗室与大臣,于是用话吓唬他,说:“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皆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被他这一番话吓得不知所措,急忙向赵高请教应对之策:“为之奈何?”赵高的目的达到了,于是献策让二世“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赵高因扶立胡亥而得宠,胡亥因赵高而得立,二人利害相关,而且心意相通狼狈为奸。胡亥听了这些话,大喜,他天性中的淫暴为权欲所诱发,为了捍卫既得利益而大开杀戒,肆行屠戮。他修改法律,判诸公子和大臣有罪,把他们交给赵高处置,遂“杀大臣蒙毅等,公子(胡亥之兄)十二人戮死咸阳市,十公主(胡亥之姐妹)磔(分裂肢体)于杜(古之杜国在咸阳东南),相连坐者不可胜数”。有名叫高的公子想跑,又怕灭族,于是想用自己的命来保全家眷,遂上书请从葬,说先帝在世时他备受恩宠,死后他“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因此“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而且恳请胡亥“哀怜之 ”。胡亥见书大喜,批准他的请求并“赐钱十万以葬”。又有公子将闾等三人被囚于内宫,二世命人谴责他们说:“公子不臣,罪当死。”将闾不服,反问道:“何谓不臣?愿闻罪而死。”使者说他只是奉命行事,将闾无奈,“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二世的骇人之举使“宗室震恐”,“黔首震恐”,群臣人人自危,为求自保而伺机作乱。二世所做的第三件事是续作阿房宫等工程,他认为如果不继续完成阿房宫之役,就是有意彰显秦始皇当初决策之误,他说:“释阿房宫弗就,则是彰先帝举事之过。”于是“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道、驰道,赋敛愈重,戍徭不已”。繁刑严诛,荼毒天下,于是百姓穷困,遂铤而走险。秦二世即位才半年,陈胜揭竿而起,大泽一呼,天下响应,项梁奋起吴中,刘邦崛起丰沛,四海鼎沸。

中国历史一再表明中国王朝寿命之长短,并不取决于创业之君,而取决于其二代君主是仁是暴。圣者云:“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又曰:“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秦王朝虽因秦始皇施暴而濒临崩溃,但如有最最智慧的“上智”君王继任,拨乱反正,挽国家于危亡之时,亦不至于暴亡。然而胡亥恰恰是最最愚笨的“下愚”君主,他不懂得“天下之嗷嗷乃新主之资”的道理,在危亡的紧急关头,不是急流转舵,改弦更张,勤抚百姓,而是继秦始皇暴虐之后,复施暴于天下,致使秦王朝二世而亡。

二世初即位,穷困不堪、嗷嗷待哺的穷苦百姓,皆翘首以待新君改弦易辙施仁政于天下,然而他们的幻想破灭了。彻底绝望的奴隶们不甘于再任人宰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铤而走险,手无寸铁的人们斩木为兵,揭竿而起,未及一年,陈胜吴广、项梁叔侄、刘邦等各路英豪以及亡国的六国贵族们纷纷奋起,滚滚江河掀起惊天巨浪,滔滔之水欲覆嬴秦之舟。于是秦皇之尸骨未寒,陈王部将周文的百万雄师已抵骊山之下;骊山之坟土未干,刘、项大军业已兵至鸿门。秦王朝有累卵之危,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