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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智慧:十三位煊赫帝王
1.3.4 暴主温情

暴主温情

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分裂和战争持续时间最长的历史时期,但也是英雄辈出贤才泉涌的时期,茅焦就是其中的一个。战国后期,强秦终将并吞天下已成定势,而六国皆弱,乃求自存,于是说客、游士应运而生,他们凭借各自的才能与智慧,想于乱世之中谋取功名,于是奔走于列国之间,摇唇鼓舌游说君王,为其出谋献策,或充当间谍,行离间反间之计。茅焦正是众多贤才说客中的一个,他根据当时的形势决定投奔强秦,助秦王成就霸业,于是西奔咸阳,欲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秦王。正好赶上秦宫发生如此惊天巨变,他于是以此为进身之阶,欲一展风采。他对秦王政的出身与遭遇、性格与品行、志向与情怀了如指掌,对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与思想活动也了然于心。他知道秦王此次施暴之所以如此酷烈,是因为这次宫闱丑闻使其蒙羞受辱,还勾起了他对儿时那些不堪回首却又挥之不去的有关自己身世隐私的旧怨,因此嫪毐事件就不可避免地成为点燃其心灵深处仇恨之火的导火索,引爆了那颗被长期挤压在方寸之内的复仇的核弹。嫪毐一干人的鲜血以及两条无辜的幼小生命尚不能熄灭秦王政炽烈的复仇之火,被仇恨烧昏了头已经丧失理智的他完全处于疯狂状态,完全不去考虑,他如此残忍地虐杀进谏的大臣会给他的事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完全忘记了吞灭六国的宏伟大业;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要撕碎吞噬更多的猎物,遂致二十七名谏士接连死于非命。然而茅焦知道,再凶残暴戾的人往往也有温情和脆弱的一面,秦王政也不例外。他知道秦王政是个孝子,对他的生母情深似海,他始终难断哺育之情和落难时的卵翼之恩,因此不自觉地陷入无穷无尽的情感纠葛和困惑之中而不能自解。在这种极度矛盾思想的煎熬下他始终无法解脱,那些好心却愚蠢的廷臣对秦始皇的心境与思绪一无所知,不顾他所下达的死令冒死进谏,益发使暴戾的君王增羞。而且恳求之情愈切,其蒙羞之感愈甚,结果相继成了刀下冤魂。因此茅焦断定,盛怒之下的秦始皇,此时此刻无需再动之以情,而关键在于晓之以理,他当前所急需的是要有一架下台之梯和一块遮羞之布。茅焦坚信自己已经抓住了秦始皇的软肋,已经找到了一把能够打开这把铁锁的钥匙,于是他有恃无恐信心百倍地求见秦始皇。

秦始皇听说又有人求见,以为又是来说情的,更确切地说是来找死的,大怒,命人向他提出警告说:“不见阙下积尸乎?”茅焦成竹在胸,他故意要激怒秦始皇,让来人转告道:“臣闻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二十七人,臣之来,欲满其数耳。”秦始皇果然被激怒了,以为是故意在戏弄他,向他的权威挑战,说:“是人也,故来犯我。”遂命速支鼎镬,要烹杀茅焦。茅焦面对阙下积尸和滚滚沸水毫无惧色,他安步徐行从容上殿叩见秦王。盛怒之下的秦始皇正“按剑而坐,口正沫出”,茅焦却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说:“臣闻有生者不讳(言)死,有国者不讳(言)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之理),圣主所欲急闻也,陛下欲闻之乎?”秦始皇听得满头雾水,不知所云,急忙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茅焦见秦始皇的好奇心已经被钓出来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一针见血地直犯天威说:“陛下有狂悖之行,不自知邪。车裂假父,囊扑二弟,迁母于雍,残戮谏士,桀、纣之(暴)行,不至于是矣。”紧接着急转直下,直指七寸:“今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窃为陛下危之。”说完解衣赴鼎,欲从容就义。寥寥数语,字字千钧,直击要害,点醒了梦中之人,也为顽暴之主提供了下台之梯。茅焦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更使这位独夫折服。于是秦始皇顿息雷霆之怒,借坡下驴,立即改颜相向,屈尊下殿,亲自扶起茅焦,恭敬而虔诚地说:“先生起就衣,今愿受(所教之)事。”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封爵,拜茅焦为上卿,同时亲自驾车前往雍宫,留出左方空位将母亲接回咸阳,从此“复为母子如初”。

茅焦的成功是说客的胜利,是辩才的胜利。战国风云,七雄并争,确实是“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李斯之言千真万确;同时秦始皇为大业而尊贤纳谏,为哺育之情而冰释前嫌,也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