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重视生命以克时艰

上文说过，壮族的宗教是多层结构的，但不管是哪个层次，其深层的理念都是生命意识。比如，壮族最隆重的祭祀仪式是逝世亲人的丧仪，其目的是想通过丧仪让死者的灵魂得到安息，以便给阳间的子孙赐福，让活着的人平安幸福。壮族人做的所有法事，莫不以此为最终目的。在丧场的师公经《升度唱》里，用逝者灵魂的口吻，对子孙为其做道场做了赐福的承诺：

嘱众子孙别担心，七月十四我还回。
七月十四我还回，来要短衣和凉衣。
来要包袱和新衣，退回原路做神仙。
退回去跟三祖佛，一魂在墓一在家。
一魂在家管六畜，一魂在墓佑子孙。
一来子孙财气旺，兄弟姐妹齐同心。
兄弟姐妹不吵事，塘田家当要平分。

分不公平心不愿，天诛地灭出妖精。
分得公平心安泰，子孙代代有福分。
子孙代代守孝道，小孩大人全守心。
守得三年就脱孝，去请师道来解斋。
去请师道来脱孝，子孙有福又有禄。
子孙有心敬祖先，初一十五来降临。
初一十五来降临，大人小儿人安泰。
烦众师道来超度，升众祖先去做仙。⁽³⁾

师公古壮字经书《董永》中的一页　　摄影：徐亚娟

这段唱词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给活人赐福。壮族这种意识的来源，一是其分布地区生态环境相对优越，动物、植物资源比较丰富，一年四季都能够找到山珍海味及瓜果。焦嫩的香猪，白嫩的白斩鸡，脆嫩的鱼生，香喷喷的大米饭，招惹得人们满嘴流涎。要人们不去享受，等于受罪。今生能够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等来生？二是壮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岭南，因有五岭为屏障，战祸相对较少，无论中原如何烽火连天，岭南依旧过着自己相对平静的日子。三是壮族作为稻作民族，守土观念强烈，不大愿意闯天下，而愿意平平安安地过自给自足的农家生活，因而壮族不大愿意接受佛教那种丛林苦修制度。所以在壮族地区，庙宇都是汉族人修的，壮族人也去进香，但不出家当道士、和尚、尼姑。所有的神职人员，无论麽公、师公和道公，都不出家，和一般农民一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吃荤喝酒，只在去做法事时他才是麽公、师公或道公，平时就是个农民。四是壮族地区环境虽然比较优越，但也有恶劣的一面，这里气候炎热，浓雾迷漫，古代易得瘴病。野兽虫蛇孳生，常伤害人，壮人要平安生活，必须以强烈的生命意识共克时艰。

重在今生还表现在对待老人的照顾上。老人活着的时候，被视为“神仙”，子女总是对他们关怀备至，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快乐地生活。每逢节日，总会做些比较松软的饭菜给老人享用。有客来访，通常要做白斩鸡，鸡腿给小孩，鸡胸脯要给老人。壮人还有一部专门讲孝道的长诗《乜梭和勒梭》，讲述从前有个青年人叫勒梭，不孝敬眼瞎的老母。过节杀鸡，碗里一边放肉，一边放鸡骨，把鸡骨那一边冲母亲，结果遭到报应，使他醒悟过来，孝敬母亲，家业这才兴旺。壮人又将汉族的二十四孝改编为二十四部长诗，大力宣扬汉族的孝道。壮人年过五十，子女要为父母每人备一个寿米缸。这是一个70厘米高的陶罐，里面装满稻米，放在老人的床边或神龛上。老人过生日时，要请师公或道公来诵经，然后由子女往缸里添加新米。壮族是稻作民族，长期倚赖稻米生活，久而久之，稻米便升格为生命的代码和象征。所以缸里的米代表生命，续米意味着延长生命即长寿。缸里的米平时可以掏一些给老人熬粥，但绝对不得掏净，否则意味着老人生命行将结束，不吉利。老人健在是一家的福气，要予以珍惜。《传扬歌》中唱道：“身子还健在，吃一口也值。到纸马(做道场时的冥具)嘶鸣，儿孙空泪滴。”诗中还唱道：“七月目连归，鬼衣也烧化。杀鸡鸭供祭，不见回来拿。”⁽⁴⁾所以老人健在时，要把他们照顾好，享受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