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守土务实重农轻商

壮族作为稻作民族，长期被束缚在稻作农耕上，安土重迁。水稻是比较娇柔的粮食作物，小麦和玉米都比较耐旱，而水稻离开了水就无法生长。民间曾经培育出旱稻，但产量极低，不能满足人们的生活所需。在自然经济时代，农业科学属于经验型，需要长期积累，耕作对自然的依赖特别的大，种植水稻需要选择平坦、肥沃、向阳的田块，最好选择干时黄褐，湿时黑油，颜色较深，有机质含量比较高，松软，团粒结构好的土质。土层要有20厘米左右，太浅无法让稻根深插。20厘米左右犁田省力，翻出的土块易碎，插秧省力。但光有田块还不成，还必须利于灌溉，有充足的水源，如泉水、溪水、河流水、潭水，可以引灌、浇灌。同时还得利于排水防涝。在水稻种子发芽阶段，种子都要吸收达到本身重量的40%的水分才能很好发芽。所以对壮族农家而言，光给他一块地是不行的，必须有水。海边田还要顾及潮水的浸泡。《水经注》卷十四引《交州州外域记》载：“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骆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骆民。”《通鉴》卷十三引《广州记》也说：“交趾有骆田，仰潮水上下，人食其田。”这里的交趾是指五岭以南的地区。岭南由于雨水丰足，年均降雨量一般在1500毫米上下，最多的年份可以达到3000毫米，能保证水田有比较充足的水源。水稻又是需要阳光比较充足的作物，其光合作用最适宜的温度是30℃左右，低于18℃或高于35℃都不利于光合作用。广西有的地方有一种冷水田，田土温度低于8℃，秧苗回青就比其他温度适当的水田慢得多，大大影响产量。种子在发芽时，籼稻田土温度不得低于12℃，粳稻不得低于10℃，最好是在28℃～32℃，所以人们一般都选择日照比较充足的田块。由于水稻对温度要求比较高，故而对季节特别敏感，一般要在清明前后插秧，过早过晚都会减产。壮族是稻作民族，种植水稻的历史达2万年之久⁽¹⁾，长期的水稻耕作，把壮人牢牢地束缚在水田的耕作上，轻易不愿离开自己用心血开辟的田块。狩猎在水稻主宰壮人的生活之后，已经变成一种闲适的补充，后来甚至绝大多数壮人都放弃了狩猎。由于水稻对耕作的条件要求比较高，每个环节都不得马虎，故而使壮人养成了一种务实的性格，实实在在地侍弄他的田块，侍候他的禾苗，何况有的地方一年还要三熟，不敢懈怠。

防城港　　摄影：李桐

五岭之南，如今是祖国南陲的乐土。在岭西壮族地区，可以说是处处有桂林山水，峒峒有阳朔风光。右江两岸田块连亘，龙脊梯田名闻四海。历史上，壮族地区是朝廷所倚赖的粮仓之一。据《唐书·食货志(三)》载：“贞元(785～804年)初关辅宿兵，米斗千钱。太仓供天子六宫之膳，不及十日。”吓得后妃失色，德宗李适连忙下旨“增江淮之运，浙江岁运米七十五万石，复以两税易米百万石。江西、湖南、鄂、岳、福建、岭南米亦百二十万石。”宋代，秋收之后，广西的米运去粤湘，连舮千里，宛如长龙卧波。但岭南之有今天，作为岭南最早的土著民族的壮族，不知流了多少血汗才换来的。早先的壮族地区，气候炎热，虫蛇滋生，百兽竞相繁衍，林木遮天蔽日，环数百里无日色。树下腐叶堆积糜烂，瘴气袭人，百病丛生，人们谈瘴色变。唐刘恂的《岭表录异》载：“岭表山川，盘郁结聚，不易疏泄，故多岚雾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胪胀成蛊。俗传有萃百虫为蛊以害人。盖湿热之地，毒虫生之，非第岭表之家，性惨害也。”又说“岭表或见物自空而下，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即病，谓之瘴母。”这种环境直到唐宋都还没有根本改变，以至广西在唐代仍被称为“鬼门关”，宋代被称为“大法场”。唐代诗人沈佺期有诗云：“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此地无人老，迁流几客还。”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亦云：“岭外毒瘴，不必深广之地。如海南之琼管，海北之廉、雷、化，虽曰深广，而瘴乃轻。昭州与湖南、静江接境，士大夫指以为大法场，言杀人之多也。”唐、宋、元、明，广西仍是贬谪犯人的地方。唐柳宗元死在柳州，宋黄庭坚死在宜州。壮族祖先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艰苦开发。和壮族一起开发的还有侗族、仫佬族、毛南族、布依族、水族、黎族等民族的祖先，他们不知流了多少血汗，才将其分布地区的恶劣环境改变成今天的岭南。秦始皇统一岭南之后，汉族人民逐步进入岭南，带来了中原比较先进的生产技术，促进了壮族地区的开发。隋唐时期，苗、瑶等民族进入岭南，又带来了开发高寒山区的生产技术。各族人民携手并肩，终于彻底地改变了壮族地区的恶劣环境，将之打扮得四季如春，多姿多彩。但在整个过程中，壮族是主力，因为直到明末清初，广西的人口比例仍是壮七民(汉族)二瑶一。长期艰苦的开发和水稻种植，使壮族人养成了守土务实的品格，同时也带来了经济生活的单一和局限，除了靠近城镇和海边的壮人，大抵都不会做生意，商业意识淡薄，甚至认为商即是奸。由于受到一些外来奸商的欺诈，更加重了这种情绪。人们平时赶圩，大抵只是带些土特产到圩场上换些油盐和生产、生活用品，也不会讨价还价。历史上，壮人多是务农，很少做商贾，圩场上的店铺多是广东和江浙商人开办的。《大明一统志》卷八五载，明代左江一带壮人“不知商贾，惟务耕种。”右江壮人惟“耕种纺织，讴歌娱乐。”清代《天下郡国利病书》也说，壮人“男妇专事耕种，无别生活。”这种经济生活一直影响到现在壮人对市场经济的参与。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敢闯商海的壮人还是很少，在北部湾的大开发中，壮人很少分到一杯羹。年轻人到城市里，有一些人开些小粉店，大部分是在打工，有些承包了街头的报亭、发廊和按摩店。传统的经济结构磨炼了壮人的优良品质，也带来了不少局限。